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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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故居 当敌人搜山的时候 豆选 ■校史叙事 长城 迸裂 春潮 刚刚摘下的苹果

   ■艺术名家

  抗战期间,彦涵用自己的刻刀深入刻画军民的浴血斗争精神。在反扫荡战斗中,彦涵所领导的木刻工厂牺牲了4位同志。彦涵称自己是一个幸存者,面对死去的同志和朋友,他只有把浓烈的感情刻进一幅幅木刻版画里

   彦涵,江苏省连云港人,生于1916年7月29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书记处书记,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委会主任,中国版画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首任版画系主任,中央美术学院首任年画连环画系主任。曾获中国文联颁发的巨大艺术贡献“金彩奖”和文化部颁发的“造型艺术重大成就奖”。

  ■张杰  

  近日,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凝聚时代——彦涵从艺75周年作品展”研讨会上,著名画家、中央美院教授、民间美术系主任杨先让,谈起95岁高龄因病不能参加自己画展的老艺术家彦涵及其艺术成就时,显得有些激动。他说彦涵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是一个特殊的个例。彦涵之所以成为一个特例,主要在于他是一个“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的画家”。他和另一位版画艺术家古元成为中国版画艺术辉煌时代的代表性人物。

  清华美院教授、彦涵的儿子彦东认为,彦涵的作品之所以充满艺术激情和时代精神,在于他“对旧时代的叛逆精神、对艺术天生的热爱和对光明的本能追求”。

  不画风花雪月 画沧海桑田

  今年春节前,当代著名艺术家、中央美院副院长徐冰去看望彦涵时,见他正安静地靠在病房休息室的窗边,这个剪影似的形象给徐冰留下深刻印象。作为一个伟大坚强的艺术家和艺术史上的个案,彦涵谈起艺术时依然充满激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艺术史上的珍贵材料。离开时,彦涵特别嘱咐带一套自己最主要的画册给中央美院图书馆,以便学生观看学习。

  彦涵1916年生于江苏省东海县一个穷苦家庭,童年时代经常忍饥挨饿。记忆中,父亲常靠借债度日,每到年关都要到村边的河对岸躲债,午夜后才敢回家。在彦涵心灵中打下最深烙印的是,堂哥被地主勾结官僚和军阀砍头示众,新婚堂嫂投河不成而削发为尼。此后,彦涵经常看到嫂子在寒风中挖野菜的瘦弱背影和抱着堂哥墓碑泣哭的情景。这使彦涵形成了疾恶如仇、个性坚强的叛逆性格。上世纪80年代初,彦涵据此流泪创作出木刻组画《嫂子》。

  小学期间,彦涵大多靠食堂师傅的施舍度日,晚上睡澡堂地板,而且要等到深夜客人离开后才能进去睡觉。上师范时,他曾因组织抵制江苏省教育厅会考的爱国学潮而被开除。在舅舅的资助下,他于1935年在上海考取杭州国立艺专。当时,中共地下党员陈佛生曾希望他放弃学画成为一名地下党员,但见他决心已定便说:“你不要去画风花雪月,要去画沧海桑田”。这句话为彦涵艺术的整体发展定下主体基调。

  彦涵在杭州国立艺专异常刻苦,系统接受了国画和油画的现代艺术教育训练。但刚读完3年预科班,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身为学生会主席的他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学生运动,和同学一道走上街头以画笔为武器,宣传抗战思想,曾先后组织两次学潮。其后,在长沙听到徐特立的抗日形势报告,彦涵决定秘密投奔延安。1938年夏天,彦涵带着一封徐特立的介绍信,从西安出发徒步11天,跋涉800余里来到延安,开始了作为战士和画家双重身份的生涯。

  新木刻、新年画运动和第一个版画系

  “彦涵的艺术体现了一种中国人的正义、奋进和团结的精神”,徐冰说,“这种精神在木刻《当敌人搜山的时候》里得到充分表现。上世纪80年代之后,彦涵作品的激情和形式感则凝结了那个时代中国人开放、兴奋和健康的心情,其代表作木刻《春潮》里的浪潮和海鸥则成为那个时代的一种象征。”

  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美术系木刻训练班里,彦涵发现木刻果敢和黑白分明的特点正好与自己的性格一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日渐形成朴素、粗犷和富有浪漫主义激情的风格,很快便成为解放区木刻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3个月的木刻学习结束后,他到达抗战第一线——太行山革命根据地,在枪林弹雨中,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在生死考验中创作出一批与敌人正面作战、鼓舞军民团结抗战的作品。1938年12月,第一次木刻展在山西铜川中学举办,标志着彦涵和其他艺术家一道积极延续着由鲁迅倡导的新木刻运动。

  1939年春节,彦涵等艺术家积极响应朱德、杨尚昆和陆定一等下达的宣传指令,尝试利用民间年画这一具有广泛群众基础的艺术形式,将抗战内容融入其中,创造出现代美术史上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新年画运动。彦涵创作出新门画《军民合作》、《抗战胜利》、《保卫家乡》和《春耕大吉》等代表作。其间,新年画《身在曹营心在汉》曾竟使一日伪军小队长举画投诚。在太行山4年的战争生活中,彦涵创作出《当敌人搜山的时候》、《奋勇突击》、《不让敌人把粮食抢走》和《狼牙山五壮士》等见证中国历史的代表作。

  1950年,彦涵调入中央美院,接着随中国艺术展览代表团访问苏联,其木刻连环画《狼牙山五壮士》在莫斯科东方博物馆展出后引起轰动并被该馆收藏。此后,以朝鲜战争为背景,他创作了《刚刚摘下的苹果》、《攻克天险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等表现中朝友谊的系列作品。

  同年,在胡乔木和江丰支持下,由彦涵提议的新中国第一个版画系在中央美院成立,他被任命为该系首任系主任。1953年,彦涵为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出正面浮雕《胜利渡长江》。

  我剩下的只有艺术了

  1957年,彦涵被打成“右派”。曾是彦涵邻居的著名画家黄永玉,在此后的一篇文章里写道:“这位非常杰出的木刻家对几十年来所受到的委屈,倒是一声不响,至今70多岁的人,仍然不断地创造崭新风格的动人而强大的作品”。

  彦涵最喜欢的是油画,但刚想在油画方面干一番事业时,1957年“反右”开始,他被以“江丰反党集团”黑高参的罪名打成“右派”,被下放到河北省怀来县,当时他因胃溃疡复发胃被切除2/3。但在21年“右派”生活里,他创作了版画400幅,这一点当代版画家没有人能比。

  1958年,河北沙城的冬天极其寒冷,处于下放中每天都要忍受胃溃疡带来巨痛的他,接连几天推着独轮车到铁路旁拉柴火,但每次都空手而归。最后彦涵实在忍不住了吼道:“老子革命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这样对待我,我就算是‘右派’,但也是人啊!”此后,他开始勇敢面对生活,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创作中,情感变得更加深沉,刀法更加泼辣,犹如疾风暴雨一般。彦涵创作出《老羊倌》、《陕北瞎子说书人》等这一时期系列木刻代表作。

  在漫长的苦难中,艺术成了彦涵唯一的信仰。彦涵曾说:“我在政治上被剥夺了一切,我剩下的只有艺术了,它们是永远不可能被剥夺的”。1962年,戴着“右派”帽子的他克服种种困难,为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创作出大型套色版画《百万雄师过大江》。他还曾为艾青、冯雪峰、李季的诗集、赵树理和李建彤的小说做插图。他为鲁迅小说创作的插图已成为当代插图艺术史上的经典之作。

  彦涵曾在自己画板上贴上一张写着巴尔扎克话的小纸条:“我的那些美好的灵感,往往来自于我最痛苦和最不幸的时刻”。和彦涵一起下放河北沙城的戏剧文学家王少燕,称他为“一个被打得趴在地上战斗的战士”。

  1979年春节,彦涵出乎意料地被邀请到人民大会堂参加首都文艺界春节联谊活动。这让他觉得21年的屈辱生活终于结束了。

  此后的上世纪80年代,彦涵暴发出长期被压抑的创造力,进入“浪漫主义时期”,创作出《春潮》、《向大海握手》等一系列体现“改革开放”时代精神的象征主义代表作。1979年,彦涵担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书记处书记、版画艺术委员会主任和中国版画家协会名誉主席等职位期间,曾率中国美术代表团出访美国、菲律宾和日本等。

  上世纪90年代,彦涵进入“为人生而艺术”的象征艺术阶段。继把版画艺术观念扩展到国画领域后,他终于拿起渴望已久的油画笔,进入其创作的“几何抽象”阶段。在人生觉悟、艺术经验和修养已经积淀到最佳境界后,他转向了自己内心的创造,创作出《迸裂》、《天尺》、《曲柱》和《长城》等抽象艺术代表作。

  徐冰说:“彦涵先生的作品真正让我们懂得了艺术的深度,它们不是来自风格和流派的比较以及材料不同之间的争论,而是来自艺术家如何用自己的艺术创作和艺术创作的语言以及创作语言的发现,与时代进行一种合适的对话和反应,我们从中真正看到艺术的力量及其深度来自作品、艺术形式与生活之间的关系。”

  但正当彦涵晚年处于艺术创作高峰时,这位硬骨头艺术家的健康开始恶化。从2008年开始,他一直躺在医院里,连参加此次画展也得不到医生批准。在该画展上,一幅叫做《最后的油画》的作品撼动人心,这幅作品下面写着这样两行说明文字:2010年,彦涵双目几乎失明。这幅未完成的油画是他最后的作品。画布上虽然只有几根线条,但是其中内含的生命力依然顽强。

  (本文相关作品为彦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