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 李海峰

  邵坦中先生的诸本画册，我曾一一细摹，发现先生的画册都干净如斯：个人简介寥寥数言，作品评论几乎空白，繁辞丽藻在这里皆不见踪影。“就看画罢！”直面邵先生的大写意花鸟画，你首先会有一种亲近与清新之感。我们习惯了中国花鸟画的高深，而先生在其中融进一种自然平易的气息，一幅幅鲜活的作品让人油然而生亲近之意；这些作品犹如一股股清泉润泽着观者的心灵，素朴无华，纯净透明，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一切靠艺术说话，这使邵先生的作品呈现出特有的生命力。

  邵先生的入室弟子郭睿在《恩师邵坦中先生》一文中提到，“陆俨少当年也曾在邵坦中长卷上题‘青藤白阳之间’，可见对其作品评价之高，但鲜为人知；李苦禅先生对他的丈二宋梅有‘画好，书法也好’的点评；王个簃先生观其大幅《樱花图》称赞‘大气磅礴’，尽管如此，先生仍然深居简出潜心治学，精益求精”。与郭睿闲谈，对邵先生的为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先生居所简洁，心态平静，待人和蔼，言语不多而朴实亲切。他时刻关注着社会和艺术，但在他的作品中你只感受到安详平和，看不到任何名利的印迹。未曾谋面的邵先生给了我一个平和雍容而大度的印象。

  正是由于这样的品格，邵先生的大写意花鸟“落墨自超”。一个中国画画家，画的是内涵、修养和他的精神，邵先生的花鸟画亦当作如是观。

  邵先生的大写意花鸟画表现内容广泛，表现形式也很丰富。其作品多画梅、竹、松、荷、牡丹、禽鸟、野花、紫藤，并未超出传统写意花鸟画的题材范围。这些作品中，墨色纯厚的草木、色彩艳丽的花卉、姿态动人的鸟兽，既表现出笔、墨、色的趣味，也没有忽略大众审美情趣，一个个深具笔墨意味的审美图式延展了传统的内涵。

  邵先生纯墨色构图的作品，看上去自然散疏。散者，打破块面，自由施展笔墨，一方面大胆用水，另一方面惜墨如金。整幅《墨牡丹》中的水晕牡丹画得十分清淡，继而以散块的重墨点蕊，以野辣而浓重的渴笔写枝，加以重叠中见透明、破碎中显严整的叶片。整幅作品墨趣斑斓，透明灵动，晶莹润泽而富于情趣。单色的牡丹在宣纸上摇曳生姿，呈现出独特的笔墨景观。整个画面散不失意，散不失笔，外紧内松，恰到好处。散者如此，疏者又别有一番情趣。且看《聊戏芙蓉池》，画面简洁，境界空阔，寥寥数笔画出两尾嬉戏的金鱼，片片水草浮动，水色墨色蔚然，大片的留白使作品看起来意趣无穷。笔墨可疏，意气自具，花草、鱼水皆托物见志，随机生发，物我为一。

  在《山涧松风》中，以焦墨枯笔大写意表现苍老的树干，工笔焦墨、重墨、淡墨写成的松针沉着有力，繁多而透气；几根沉着的工笔焦墨胡须把松鼠的灵动和谨慎表现得淋漓尽致。画面的工写相融、墨色的层次井然、用笔的收放自如使整幅画面在大起大落中找到了和谐。《古梅映窗》中，枝干的纵放和梅蕊的工致，大小写意结合，枯墨、湿墨、焦墨、浓墨、重墨、淡墨、清墨齐头并进，画面上没有突兀之感，而让观者在对比中领受一份和谐的惬意。《遒根劲松图》乍看笔紧墨繁，密不透风，画面上部的劲松枝叶繁茂，交错盘屈，粗壮的树干几乎占去画面的1/3；画面下部笔意方圆相生，回转驰骤，以硬朗的线条构成坚石枯枝，墨色之密已然消解，笔意之密却依然延续，整幅作品没有半点令人烦闷的感觉。右下题款和画面呼应，别见功力。这些纯水墨的画面给予观者无上的心灵享受，犹如燠热的夏夜在胡豆花香中听取蛙声一片，真有说不出的爽心与惬意。

  与水墨作品略有不同的是邵先生的重彩写意花鸟画，在这些作品中，你可以充分领略到酣畅淋漓的美感。《藤花烂漫》、《清气若兰》、《樱之舞》、《有喜来临》，幅幅都是精品。《藤花烂漫》通过笔的提、点、顿勾勒出紫藤的遒劲与苍老，藤枝根部以焦墨书写，其上生出无数细枝，墨色随着枝条的延展而自然变幻。紫藤花用笔奔放而大胆，纵横挥洒，“落笔成象”。花青、曙红、大红在水的调节下呈现出深紫、淡紫、浅紫等交错的层次，清新透明，明净沉着。画面上展翅嬉戏、回眸顾盼的八哥以小写意枯笔画鸟喙，重墨写毛，准确捕捉瞬间动感，生命的气息四散洋溢。整幅画墨与色融合无间，浑然天成，布局清新典雅而无半点俗艳，意趣盎然。

  《荷塘清趣》、《牡丹：朝露精神》、《春花秋实》、《大年图》、《一架新葫芦》等作品笔厚色清，昂奋张扬，令人叹服。这一系列作品显现着大写意笔墨特有的开阔，借由色彩的彻底释放来展现意境和格调，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大自然的生动气韵。作品大块用色，常使色彩占据画面大半，妙在用色艳而不俗，浓而不媚，厚而不腻，单纯而不单调。《荷塘清趣》落墨苍劲洒脱，荷叶以厚重的浓墨写就，同时在叶片上笼罩以轻盈、单薄的一两层笔墨，娇艳绽放的荷花以几点藤黄点蕊，待放的花蕾则为深红两点。重墨逆锋上行拖曳的荷梗和荷枝从画面上穿插而过，聚住了整体的神与气。一只青蛙纵身跃入荷池，让画面增添了几分动感，显得生机勃勃。画面豪放中不失法度，谨严中蕴含妙机，彰显出画家的笔墨功底和艺术灵性。

  观邵先生作品还有一种感受，画家擅书者不少，但能像邵先生这样以独特书风展示风骨才情者却并不多。邵先生书法结体自由，笔画枯渴老辣，整体来看率意拙重，题画时又往往显出拙朴的韵致。书中带有碑刻、篆刻的金石味，骨法遒劲，疏朗中见空灵，密集处不繁冗，书具画意，画带书风，书画相融相通，映照着画家的生命气质和人格精神。“书，如也”，如其人，如其性，书中画意、画中书风皆如此。

  邵先生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将自我的独特印迹留在花鸟画特定的材质、笔墨和技法中。“画黑而厚重则易，画淡而厚重则难，淡而厚则胜黑而厚，淡妆浓抹亦雄浑”，邵先生各种题材的作品无一不体现着空而不空、实而不实、到而不到、周而不周、形而不形、是而不是的无法而法的上乘境界。而先生的淡泊宁静又让他能安于寂寞的生活，全心投入创作，书写着中国花鸟艺术的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