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 王晓阳

  大学文化研究的开展，对于克服我国当今一些大学衙门化、公司化以及学术不端行为，对于我们的大学正本清源，对于高等教育理论研究的深化，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大学文化首先是为师风范

  在华盛顿工作4年，我接触过很多美国学者。但使我最感动的，要算马里兰大学的罗伯特·伯达尔教授。伯达尔教授是研究美国联邦政府和大学关系的权威学者。2009年5月，我试着给他写了电子邮件，表示想和两位同事一起拜访他。他给我回的电子邮件令我印象深刻。他热情欢迎我们访问，为我们详细规划了行程，还用挂号信寄来用红笔标注了详细地址的地图。还没有见面，我已经感受到他的周到热情。

  6月初的一天，我和傅林教授如约拜访他。他特地借了一个小会议室接待我们，并准备了茶水。他怕我们有语言障碍，请来一位中国留学生当翻译。访谈中，他耐心细致地给我们介绍了美国联邦政府和大学关系的特点、大学自主权和责任制的概念等。谈完后，他送给我们他的著作的中译本，以及近10年来他发表的主要论文复印件。我们如获至宝，感到此行收获真是太大了。

  转眼间，我回国已经半年。2009年年底，傅林教授把她的新作《世纪回眸：中国大学文化研究》寄给我。拜读她的大作后，我久久地思考一个问题，大学文化到底研究什么？想着想着，我不禁回想起拜访伯达尔教授的难忘经历。他是那样周到体贴地为我们考虑行程和会见安排，那样耐心细致地讲解他的研究心得。作为一名权威学者，他完全没有一点架子。他对我们的热情接待也许是出自对中国的友好，但更是一种对晚辈后学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无私的帮助。伯达尔教授在接待我们的过程中，不正是体现了一种大学文化吗？“大学者，大师之谓也”，大师之为大师，不只在于学问高深，而且体现在他们的待人接物上，在于其谦和与耐心、循循善诱、为学生着想的为师风范。只有这样，大学才能薪火相传。

  大学文化研究需要一种范例

  大学文化到底研究什么？目前，很多学者发表了许多高论。傅林教授通过条理清晰的思考、优美的文笔和绘声绘色的描述，对中国20世纪大学文化的发展，作了十分精彩的梳理和介绍。她既继承了许多著名学者在大学文化方面的理论观点，又提出了自己的独到思考。使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论述涵盖年代和涉猎范围虽广，但往往画龙点睛。通过不多的笔墨，就能够抓住一个人物、一个事件的主要特征，使读者有清晰的认识。例如，在清华大学的大学文化个案中，她既介绍了校长梅贻琦、蒋南翔，又介绍了学校过去和现在的许多名师和著名校友，包括闻一多、费孝通、章名涛、袁驷等，还介绍了提出“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口号的化工系77级2班的学生，以及写出“乡村八记”调查报告，并受到温总理批示的新闻传播学院学生等。

  傅林还通过自己的深入调查和研究，对四川省民族地区院校包括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康定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西昌学院等的大学文化进行了个案介绍和分析。在结语和后记中，作者进一步提出了她对大学文化研究独特的观点和感悟，例如关于大学文化的“濡化”问题的很有见地的观点等。

  掩卷长思，大学文化研究的边界在哪里？大学文化研究和其他相关学科具有怎样的联系以及怎样的区别？大学文化研究能否建立有自己特点的话语体系，确立有特点的视角和方法？对于这些问题，傅林的新作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同样重要

  傅林教授在书中启发我们，大学文化研究内容应该是为学与为人的方式，不仅研究大学中的个人，还研究大学中的群体和组织的行为方式，研究大学或其亚群体如何处理与外部的关系，如何应对环境的变化，如何凝聚共识，群策群力。大学文化研究应当研究大学不同于企业、政府部门的独特价值追求等。

  大学文化既有关又不同于校史。大学文化是学校历史传统的积淀。如果说校史是纪实写真，大学文化则是凝练流传。如果说校史是对过去的人和事的全面回溯，大学文化则是对过去的人的精神气质的反思、学习与继承。历史关注过去，文化关注当下。大学文化既有关又不同于大学理念、高等教育哲学。大学文化涵盖大学理念，但不同于大学理念。如果说大学理念反映大学发展的规律性和发展逻辑，只有当这些理念体现在大学群体的言行中，才体现为文化。大学文化既包括理性逻辑的成分，也包括非理性、直觉形象的要素。理论是灰色的，文化是活生生的东西。

  因此，文化看起来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概念。学者们可以对文化有很多种定义，但最有说服力的定义，应该是清晰独特、实际有效的。以这样的标准来看，笔者认同人类学家格尔兹的定义。他认为，“人是悬浮于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一种动物。这种网就是文化。因此，研究文化不是像实验科学那样去寻找规律，而是寻找组织中的人们对于意义的解释”。这个定义抓住了文化的特殊要义，把文化看成是一种意义赋予，突出了文化的主体性、当下性，也明确了文化研究的根本途径，对学界来说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当然，大学文化研究既可以利用人文研究的方法和范式，也可以使用社会科学研究方法，包括社会学、人类学、组织行为学等的概念与方法开展研究。当前我国大学文化研究，更多的是使用人文研究的方法。而西方大学文化研究，更多的是使用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目前，中国大多数大学文化研究的特点是直觉综合、论理思辨的。西方大学文化研究的特点是分析、分化、实证的，主要采用参与观察和个案研究等方法。对于现代社会科学研究方法，我们无疑应当认真学习和借鉴。

  从2002年我国著名高等教育研究学者王冀生先生出版《现代大学文化学》以来，我国大学文化研究逐步呈现了精彩纷呈的局面，许多大学校长和高等教育研究工作者潜心研究，出版了许多部专著。大学文化研究的开展，对于克服我国当今一些大学衙门化、公司化以及学术不端行为，对于我们的大学正本清源和高等教育理论研究的深化，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