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的救赎与不懈的宣扬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辽宁省葫芦岛市连山区寺儿堡九年一贯制学校 张忠诚

  几年前读陈应松的《松鸦为什么鸣叫》,感觉陈应松是一位有良知却又很执拗的作家,他对湖北神农架的爱与恨是渗透到骨头里面去了,洗也洗不掉。在他的文字中,藏着神农架特有的神秘、沧桑、奇幻甚至诡异。他对神农架的感情是复杂的,爱恨交织。但读到最后,我依然会清晰地感知到,还是爱比恨多一点儿。唯有爱,可以让一个人的笔端几十年如一日,湍湍如流水般,倾泻着对那个神秘角落的纵情书写。

  《太平狗》在陈应松的书写中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特例。这篇作品中的两个主角——太平狗和主人程大种,就是从神农架走出来的。关于这个过程,我坚持用一个词——追随来描绘。太平狗一路追随着主人程大种来到了汉口。程大种进城务工,太平狗尾随而来,并没有给程大种带来惊喜,而是一种累赘。程大种先杀后虐,太平狗遭受到了主人带给它的噩梦。程大种走进汉口,旅途的烟尘让他心力交瘁,太平狗也是满身伤痕。程大种在汉口的安身立命过程,伴随着委屈与不屈不挠的泪水,就像太平狗在暗夜的凄冷中无助的哀号一样,只有招来更深的厌恶与变本加厉的折磨与摧残。陈应松写狗不只是写狗,太平狗的遭遇,在某种程度上映射着主人程大种在城市中被愚弄、折磨、抛弃和摧残的命运。

  也许作品的另一个层面更值得我们深入探究下去,太平狗的凄惨遭遇从它对程大种执拗的追随之初就已经注定了。人是最容易将信手得来的感动毫无顾惜地丢弃的,程大种也不例外。太平狗被主人程大种舍弃后,依然没有放弃与强大的对手周旋,营救主人。这只太平狗身上,象征着神农特有的勇敢而忠实的民间力量。这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恰恰与中国传统的至高仁义是一脉相承的。

  “你还不如这条狗,姓范的,它叫赶山狗,连山都赶得动的!”当徐汉斌用武汉话愤愤地骂屠狗的范家一,我们不禁拍案叫绝,骂得好。片刻,我们竟又不禁黯然神伤,这样一条狗,不也卧在乌七杂八的癞皮狗群里,战战兢兢躲避着范家一的屠刀吗?“连山都赶得动”,该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呢?我们无法求证,只好眼巴巴看着这种古老的力量闯入现代文明的大都市而碰得头破血流。眼泪不能流,连一声愤愤的呼号都来不及,这种力量就被瞬间消解掉了。然而,我们就只能在锥心的刺痛里,看着它任人蹂躏而一声不吭吗?

  在这篇独特的小说里,陈应松在教化还是在宣扬?在救赎还是在批判?这是我们不能越过的问题。陈应松没有教化,同样也没有批判,显然作者也不甘保持沉默,任其被沉落而无动于衷。在作品中,作者对这种神秘的民间力量始终进行着徒劳的救赎。那么,既然这个救赎的结果是徒劳的,作者为什么还要劳心费神地白走上这一遭?其实,作者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一个人完成着他对于神农古老力量的宣扬。

  太平狗即将在屠刀下结束生命,徐汉斌出现了,他的出现是为了拯救处于弱势又极其危险的太平狗。当然,他的这种救赎无法从根本上完成对太平狗的救赎,可恰恰就是在这一徒劳的救赎过程中,作者借徐汉斌的口,喊出了对“连山都赶得动”的民间力量的赞美与宣扬,这才是作者明知救赎的徒劳却还要倾尽全力的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作者看似徒劳,实际完成了救赎的意义,这一遭没有白走。徐汉斌骂骂咧咧救下了太平狗,我们心中有着些许欣慰的同时,早已忐忑不安,神农这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最终还是要靠与神农相关的人或物(若干年前,徐汉斌是神农架的知青)来救赎,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无奈的自我救赎。

  陈应松对神农的爱,就像太平狗对程大种的追随,他对于神农精神与力量的宣扬,就如太平狗对身处险境中的程大种的营救,这一切都是刻骨铭心、感天动地、催人泪下的。程大种还是覆灭了,太平狗伤痕累累地回到了神农,一人一畜对于汉口满怀希望、热情洋溢的征服,终于以一死一伤而彻底败北。那么这是否预示着陈应松对于他所无比钟爱的神农的救赎与宣扬,也最终要以满身伤痕、灰飞烟灭而告终呢?我们不禁为神秘而古老的神农,为它忘情的追随者,为这个世界上一息残喘的美好角落心焦不已。

  神农不是陈应松一个人的神农,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只有陈应松心中有一个令人向往的神农,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神农”。当我们“心中的神农”正缓缓老去的时候,我们是否有勇气像陈应松对他的神农那样,来一次轰轰烈烈的,哪怕是徒劳的救赎与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