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如何重拾文本细读
“文本细读”不是什么新理念,它是我国传统语文教学的基本方法,对于理解文本非常重要。但是,它难以验明正身。
训诂学的工作就是“文本细读”
传统语言学中有一门是训诂学,所做工作就是文本细读。唐代训诂学家孔颖达说,“诂者,古也。古今异言,通之使人知也。训者,道也。道物之形貌以告人也”“训诂者,通古今之异辞,辨物之形貌,则解释之义尽归于此”。概括起来,训诂学深入文本,从语言变化和世界万物形态差异进行解释,来让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实践来看,训诂学包括的内容甚为广泛。训诂学家陆宗达在《训诂简论》中说:“首先,训诂是以解释词义为基础工作的。除此之外,它还从分析句读、阐述语法这两个方面,对虚词和句子结构进行分析,实际上为后来的语法学提供了素材。在释词、释句的过程中,它承担着说明修辞手法和研究特殊的表达方式的任务,以后的修辞学即从中取材。同时,它还串讲大意和分析篇章结构,就整段或全篇文章进行分析解释,这即是所谓‘章句’之学。”说到底,训诂的出发点是解释词语。
文本细读是我国传统语文教学的基本方法
文本细读也是我国传统语文教学的基本方法。著名的朱子读书法,所谓“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养”“切己体察”,说的就是文本细读之法,要求从易到难一一读来,反复读、反复思考,结合自身生活体验和语用体验仔细揣摩。
现代语文教学中,文本细读也是实践常态。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八九十年代,文本细读方法的使用达到“高潮”。那时,分析课文要求全、深、透、烂,唯恐落下某个角落。只是,细读的主体是语文教师,是语文教师牵着学生在文本里死缠烂打,细读的脚本是教学参考书,学生的工作更多的是记忆巩固。
国外中小学教学也重视文本细读。19世纪德国著名教育家第斯多惠在《德国教师培养指南》中指出的学习方法就包括文本细读:“学习要扎扎实实,在初读一本书时要彻底领会和理解逐段逐句的意义,彻底理解每一个概念的含义,如果有些地方看不明白,就要在这些模糊点上多下功夫,反复琢磨,反复研究,融会贯通,直到全面掌握为止。”“这种从个别到整体的理解进程,通常是读书的最好方法。优秀的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也是遵循了这样一个原则:符合人类思想发展的特点,符合从个别的、通俗易懂的、经验的,向一般的、深远的和抽象的过渡这一原则。”从第斯多惠说这番话的出发点看,他所谓的文本细读不仅是语文学习方法,而且是适合所有科目学习的一般方法。
新批评文学思潮对文本细读的拓展
文本细读作为一种新潮的文学批评方法,出现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新批评文学思潮的基本主张。新批评文学思潮出现在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末的英美,得名于美国文学批评家兰色姆的《新批评》一书。新批评文学思潮,与传统的和当时流行的文学批评相对,是对印象主义批评、新人文主义批评、实证主义批评的反叛,反对以主观兴趣代替客观评判标准、以道德作为衡量作品价值的标准、以考据和训诂以及因果关系来科学判断文学现象、以经济基础以及广泛的社会背景来解释作品。新批评文学思潮的基本理论包括文本本体论、语义结构论、修辞效果论、文本细读论。文本本体论,即文学批评的对象必须专注于文学文本本身,把文本当作自足的文学表意结构,把“个人印象”“提要和意释”“文学史研究”“道德研究”等排除在外,务必使文学批评脱离社会背景、思想历史、政治和社会效果。语义结构论,即把文本看成是对立调和的有机“语义结构”整体,文本的意义是词语的不同含义对立交织的结果,文本的文学性所分析的就是这种“对立调和”的“语义结构”特征。修辞效果论,即文本的文学性是由“隐喻”“张力”“悖论”“反讽”等修辞形成的文学性效果,是词语的修辞魔力。文本细读即在文本本体论、语义结构论和修辞效果论基础上对文本细节的深入分析。
文本细读有两个来源。一是新批评的理论先驱、美国文学批评家瑞恰慈的教学和评论实验。为了让读者专注文本,瑞恰慈在进行文学教学与文学批评时,故意隐去文本作者和背景信息,让读者对文学作品本身进行细致分析。二是兰色姆和他的学生、同事的诗歌评判标准。他们创办诗刊,用严格的标准选择诗歌,通过技术分析来评价诗歌的完美程度。
从来源看,文本细读要求回到文本本身,屏蔽作者和背景信息,要求有一套分析文本的标准和技术。正因为这样,文本细读实际上是新批评文学思潮的集大成者,其理念和操作与文本本体论、语义结构论、修辞效果论有密切的联系。文本细读首先是一种文本本体论,必须以文本为中心,坚持文本表意的独立自足性;文本细读也是一种语义结构本体论,必须要深入文本语境研究字词句段篇“对立调和”的内在联系,从语义结构中细读文本,强调文本内部组织结构的解读是文本细读的重点;文本细读还是一种修辞效果论,抓住“隐喻”“张力”“悖论”“反讽”等修辞探究文本的文学魔力。总之,文本细读是对文本的语言、结构、象征、修辞、音韵、文体、风格和作者的语调、态度等的仔细研读,非常注意词和意义的细微区别,具体说明对立调和之中形成的文本的意义和文学魔力。
新批评的文本细读对中国的影响巨大。就在新批评形成之初,瑞恰慈就在中国讲学,影响了一大批人。到了20世纪末21世纪初叶,新批评文学理论在中国文艺界再度受到热捧。已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童庆炳的文化诗学就大量借鉴了新批评文学理论的思想和方法,认为“语言之维”是文化诗学的三维之首,把“过细的文本分析”(文本细读)作为文化诗学的两个基点之一。福建师范大学教授孙绍振介入中小学语文文本解读,创造性地借鉴了新批评的思想,其“还原论”来源于兰色姆对繁复的原初世界的感性、具体性“还原”。
现代语文教学中文本细读的独特性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新批评文学理论的文本细读与语文教学的文本细读是有本质区别的。首先,它是为了分析文本的文学性审美特征而进行文本细读的。尽管新批评文本细读也解读文本,也分析字词,但不是为了消除读者理解障碍,而是为了深入挖掘文本的文学艺术。其次,为了回归和突出文本本体,新批评文本细读有意地屏蔽了作者、社会背景和意识形态等文本外的信息以及作者的生活体验与认识,只在文本内部结构中“找矿”,分析的方法和结论都有明显的局限。语文教学的文本细读不能这样,必须遵循文本解读的一般原理,以文本本体为核心,以读者的生活体验和语用体验为基础,要联系和融贯作者意图、社会背景等综合考量。
到了21世纪,文本细读再度受到中小学语文教学的热捧,而且到现在越来越热。孙绍振强调文本细读,基础教育界王崧舟、韩军等也强调文本细读。原因是21世纪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之后,师生对课文分析越来越弱化和泛化,师生的阅读理解能力明显下降,那些从20世纪文本细读中拼杀过来的语文工作者及有识之士,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重新大张旗鼓地发动、宣扬和践行文本细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21世纪中小学语文教学所用的文本细读毕竟不同于20世纪八九十年的文本细读。一个最明显的差别是,21世纪学生的自主意识已经觉醒,再像以前那样照本宣科已经不可能了。而且随着文本解读理论的发展,文本细读也有了更多的视角和方法。
当前,如果重拾文本细读,20世纪80年代的文本细读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的发展;新批评文本细读本也不是为语文教学而设,许多方法必须改造。这是我们应该深入研究的话题。
(作者系陕西师范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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