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谢公的山水里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18-12-30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楠溪江上舴艋舟 田兰富 摄 依山而建的古村落 田兰富 摄

    永者,水流长;嘉者,美也。水流长且美,是谓永嘉。

    在从温州龙湾机场驶出的出租车上,不断有人询问司机:“永嘉还有多远?”那情形不由得让人联想唐代诗人孟浩然“借问同舟客,何时到永嘉”的著名诗句。

    永嘉,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孟浩然、谢灵运去过的永嘉,是永嘉学派诞生地的永嘉,是作为南戏故乡的永嘉,也是电视剧《温州一家人》中的永嘉……

    永嘉历史悠久,是温州文化的源头。汉顺帝永和三年(公元138年)始建永宁县,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改称永嘉县。

    作为中国民营经济的发祥地,温州的发展可以看作中国40年改革开放历程的缩影,其显现的商业气质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如果追根溯源,梳理温州的文脉,则会对以永嘉文化为代表的温州有新的认知,并会发现商业发达的“温州模式”背后蕴藏的文化密码。

    楠溪水复谢公风

    永嘉之水,便是楠溪江。

    温州日报报业集团副总编辑瞿冬生是楠溪人,他从不说自己是“楠溪江人”。入江为溪,入海为江,他总觉溪江合称不伦不类,便做了认真的考证:楠溪江原名南溪,曾名瓯水,因发源于括苍山脉,向南流注瓯江得名。明代前多称“南溪”,明以后,各种府志、县志陆续改称枏溪。“枏”与“楠”同,遂成楠溪。

    楠溪也好,楠溪江也罢,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美毋庸置疑。“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赞楠溪之美者众,萧梁时期的陶弘景在《答谢中书书》中,这样描写楠溪江。其中的“康乐”即指中国山水诗派鼻祖谢灵运。

    “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志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白居易《读谢灵运山水诗》)永初三年(公元422年),遭受排挤的谢灵运来到永嘉出任太守,郁郁不得志中,攀爬山崖,涉足江滩,寄情山水。春天,他写“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秋天,他写“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初去郡》);冬天,他写“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岁暮》)……在与山水的对话中,永嘉的灵山秀水救赎了诗人困顿的灵魂,诗人写下了流传千古的锦绣华章,正可谓各得其所。

    永嘉孕育了中国山水诗,也孕育了一代代文人学士——

    南宋著名学者、永嘉学派代表人物叶适,中国现代考古学奠基人之一夏鼐,作家、诗人、翻译家郑振铎,散文家、诗人朱自清,当代词宗夏承焘,数学巨擘苏步青,篆刻大师方介堪,报界泰斗赵超构……这个名单可以列得很长很长,长得令人由衷赞叹,温州的文脉如此丰饶。

    在这方灵秀之地,还诞生了南戏和永昆。明代大画家徐渭在《南词叙录》中说:“或云宣和间已滥觞,其盛行则自南渡,号曰‘永嘉杂剧’,又曰‘鹘伶声嗽’。”在宋朝王室南渡之后,“永嘉杂剧”即已风行,此即南戏之始。同时,永嘉也是昆曲这一古老剧种的重要源头之一,永昆与苏昆曾经并驾而行,难分轩轾。

    半担溪山半担书

    清代学者孙衣言有诗云:“伊洛微言持敬始,永嘉前辈读书多。”

    唐代以降千余年,永嘉考中进士者上百人。豫章村一门三代五进士,溪口村一门四代六进士,至今传为佳话。

    楠溪江耕读文化的起源可追溯至晋、宋两次人口大迁移,中原不少名门望族为避乱而迁至山水风光俱佳的楠溪江畔,延续“读可荣身,耕可致富”的宗族大家传统。

    永嘉境内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古村落,它们赋予了楠溪江丰富的文化内涵,在中国建筑史、规划史上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以“天人合一”“气论”“八卦”以及阴阳五行风水思想构建的楠溪江古村落,留存着大批完整的宗谱、族谱。

    在楠溪古韵示范带上,整修后的古村落鳞次栉比。泛舟而行,我们从源头村来到屿北古村,感受半担溪山半担书的耕读文化。

    屿北原名菰田,因村南有一座菰屿小山,宋朝时汪氏祖先从后棠湾移居菰屿小山之北,故更名“屿北”。屿北村历史悠久,文风鼎盛,自古即有“溪山小邹鲁”之美誉。汪氏一族先后出状元1名,进士8名,其中,南宋时期汪应辰、汪应龙兄弟及其子“一门三进士,父子两尚书”。

    漫步村中,古意扑面。一条1500米长的寨墙,由岩坦溪的卵石垒筑而成,3米多宽的护寨河静淌于其侧。村里的老人说,这座村庄是根据天地星辰二十八宿布局的,整个村落犹如莲花绽放。四周环绕的五座山体如同莲花盛开的花瓣;村落则为莲心,绕村的环路、寨墙和护寨河勾勒出莲心的形状;内圈的民居和外围的祠堂仿佛颗颗莲子。老人们说,屿北莲花象征着对后世子孙的警示,希望他们“出官则清正,出仕则清高”。

    为纪念汪应辰而建造于南宋年间的汪氏宗祠尚书祠在清乾隆年间曾经得到修葺,现在虽仅剩下三进,但依然气势非凡。大祠堂门口有口井,叫敕门井,是屿北古村四大古井之一。

    瞿冬生的父亲回首自己的人生经历时总是感叹:“像我这样的穷苦人家子弟能读到师范学校,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瞿冬生则认为,父亲16岁离开楠溪外出打拼,成人后之所以能从事崇高的教育工作,与其说得益于早年的求学经历,倒不如说得益于永嘉耕读文化的滋养。

    可见,耕读文化是永嘉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刻影响着永嘉人,“读可荣身,耕可致富”成为他们世代相袭的传统。

    轻摇舴艋破苍穹

    乘一叶舴艋舟顺楠溪而下,两岸风光尽收眼底。体形扁窄,两头尖尖,顶上有篷,距今已经有1500多年历史的舴艋舟曾是楠溪江流域重要的交通工具,被当地人叫作“舴艋船儿”。如今,作为楠溪江重要的文化符号,舴艋舟正在成为串联沿江古村落、复兴船工文化的载体。

    800多年前,一个名叫叶适的读书人师从苍坡李氏十世祖李伯钧。叶适与师子李源为友,切磋论道。反感于当时理学主流热衷的性理空谈,叶适在耕读传家的苍坡萌发了“功利之学”,认为“道不离器”,“道”存在于事物之中,强调理论必须通过实际检验。他的身边逐渐聚起一批同道,形成了注重“事功”的“永嘉学派”。

    永嘉学派在当时的学术思想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成为温州思想文化的主脉。

    著名作家汪曾祺曾如此赞美永嘉:“我可以负责地向全世界宣布:楠溪江是很美的。”这些诗意的赞美,是恰如其分的。但是在瞿冬生看来,这些“很美”,只有在生活富裕了之后才能真正体悟到其独特的妙趣和真实的存在。

    瞿冬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小时候我只知道家乡人很苦很穷,饭量大力气大。因为很多外出弹棉、养蜂的乡亲,都要到市区我家里落脚中转。山高路远,一意孤行,大山赋予了家乡人坚忍不拔的秉性;水静流深,一往无前,小溪孕育了家乡人穷则思变的灵性。”

    在永嘉的山水中,我们品味着温州的文气;在把小纽扣做出大文章的桥头纽扣市场,在红蜻蜓鞋博物馆,在菇溪河畔、嘉纳庄园,我们感受着温州人耕读传家、敢为人先的实干精神。

    温州故事多,永嘉水长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