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信息化需要结构性变革
如果体制机制不改变,不从考试评价制度、教学制度等方面做出相应的调适,教育信息化乃至教育现代化,仍将是一个遥远的命题。
几年前,在成都市的十几所学校,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张杰夫作为首席专家,与国外教育机构合作开展了一项教育信息化实验。
张杰夫从国外引进了一套智能教学软件系统,可以对学生进行一对一的教学辅导。“这实际上是一个自适应学习系统,先对每个学生进行测试,了解他们的学习基础和存在的问题,然后有针对性地制定学习方案,帮助他们循序渐进地提高。”张杰夫介绍说。
这套系统诞生于南非,最初是为了改变当地贫困落后的教育状况,后来被推广到全球20多个国家,先后有1万多所学校使用,成效显著。
张杰夫曾到南非考察过,亲眼目睹了当地的黑人学生在课堂上专注、投入的学习状态。这些过去经常逃学、四处游荡的孩子,在有趣的教学软件帮助下爱上了学习,每节课都乐此不疲。
张杰夫对这套系统很有信心,特地选择了西部地区的学校做实验,先从英语、数学、语文3个学科做起。他想,如果能改变西部地区学生的学习状况,实验无疑更有说服力。
让张杰夫欣喜的是,一段时间后,实验学校的学生都能说会读、敢于开口说英语了。不仅如此,许多学生迷上了学习。一位实验校的校长曾感慨:“我教了20多年书,还没见过像现在这样,下课铃声响了,学生都没有听见。”
遗憾的是,这项实验仅仅开展了一个学期,就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原因只有一个:评价。
有人说:“我知道你这个系统好,能培养学生的能力,但我们等不及啊。”还有的教师私下对张杰夫说:“教师不会教不要紧,一篇阅读文章我可能讲不明白,但我能让学生把题答对了。”
实验最终没有继续下去。但回想起来,张杰夫觉得并非毫无收获:“实验虽然没有结果,但从中获得的反思可能更有价值,它让我重新认识教育信息化。”
在哪里迷了路
一套在国外被几百万学生验证为有效的软件,为什么在中国却不吃香?
最直接的原因,可归结于当前的应试教育机制。“信息技术本应成为破解教育发展难题、砸碎应试教育流水线的巨大推动力。”张杰夫反思说,“但知易行难,在强大的应试压力下,信息技术成了摆设。”
原因不仅仅在于此。教育信息化,客观上要求打造“以学生为中心”的智慧学习,即由原来的“模糊”教学、“模糊”学习到精确的、科学的学习,尊重学生的个体差异,真正关注到每个学生的学习需求。
这无疑与当下的班级授课制形成了一个内在的冲突。
班级授课制是为了适应工业社会需要而创建的教学制度,为了提高教学效率,一个教师面对几十个学生,假定学生的基础差不多,同样的教学内容、同样的教学方式,每一节课的每一分钟都被设计好、安排好。
对于两者之间的冲突,张杰夫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它就像一块精致的瑞士机械手表,无论信息技术这个电子‘部件’功能多强大,都难以融入其中。”
打破班级授课制后的教育信息化模式是什么样?在国内早有人探索出可行的路径。
10多年前,在北京东四九条小学,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教授张家全曾尝试打破班级和学科的局限,实行跨学科主题单元式教学,学生们以主题单元教学的形式,上网查阅资料、开展合作学习、分小组汇报学习成果,然后形成系统化的主题单元知识,在网络上实现成果共享。
在这种学习方式下,学生不再是简单的知识记忆者,真正成为知识的生产者和创造者,学校的师生关系和校园文化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放眼国内,这样的实验至今仍不多见。迫于考试压力,面对传统的教学模式,人们习惯了路径依赖,信息技术成了摆设。上级领导来考察,就拿出来演示一番,领导一走,一切照旧。
张杰夫曾经亲见,在北京一所颇有名气的小学,提及教育信息化,校领导自豪地说,我们学校每个学生一台笔记本电脑,教学软件都是专门定制的。张杰夫悄悄去教学楼里转了一圈,发现教师仍对着黑板讲得起劲,根本没人用电脑。
信息技术如何影响教育?是如比尔·盖茨预言的那样,将最终改变学校教育模式直至形态,还是只能成为一种辅助工具?
就在2012年3月,教育部印发了《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通知中明确写道:“把教育信息化摆在支撑引领教育现代化的战略地位。”
但很显然,如果学校教育的体制机制不改变,不从考试评价制度、教学制度等方面做出相应的调适,教育信息化乃至教育现代化,仍将是一个遥远的命题。
以教师为开发者是一种错位
教育信息化,不仅仅是一个物化的过程。
正如上海市教委原巡视员尹后庆所言:“今天所有靠物质、靠金钱所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再是主要问题,最难的问题还在于让教育真正回归到‘人’的本原上来,让‘人’成为教育的目的。”
近年来,在教育信息化的口号下,从电教设备到校园网,教育硬件的发展迎来了一个高峰。有一种观点认为,信息技术硬件环境具备了,剩下的就是教师的事儿,教师要做资源的开发者和建设者,不断地丰富教育资源。
现实情况是,这种观点喊了许多年,资源短缺的问题依旧存在。于是,有人批评教师的信息素养太低。
原因到底出在哪里了?张杰夫也在思考。偶然的一件小事,让他深受启发。
一次要去外地出差,怕误了第二天的航班,他前一晚特地用手机下载了一款打车软件。从下载安装到预约成功,仅用了6分多钟,可真方便!
第二天一早,张杰夫接到司机电话:“先生,我的车坏了,我们协作组的另一位师傅送您去机场,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协作组?张杰夫挺好奇,上车后问起此事,司机的话匣子打开了。他高兴地说,有了打车软件,他们的运营方式都变了,十几个人成立了协作组,定点接活,互通信息,工作变轻松了,效率也更高了,每天早早就可以收工回家。用司机自己的话说,“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显然,打车软件的出现,极大改变了出租车司机的工作方式。
张杰夫深受触动,难道教师信息素养不如出租车司机吗?显然不是!那么,教育信息化为什么没催生出教师工作方式的根本改变?
张杰夫由此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出租车司机运营方式的变化,源自于他们只是资源使用者,而不是开发者。但在教育上,我们却一厢情愿地要求教师成为开发者,实在是勉为其难。
缺少足够的外部资源支撑,自身资源建设能力的不足,严重地影响了教师使用新的信息技术的热情。
“多年来,我国在教育信息化的管理体制上,秉承的是重建设、轻应用,建用分离、技术思维占主导地位的思路。”张杰夫分析。
也因此,从教育行政部门到学校,大都把硬件设备的建设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其结果是出现了一轮又一轮的设备购买浪潮,仿佛有了先进的信息技术设备,教育信息化乃至教育现代化就自动实现了。
实际上绝非如此!把教师定位于资源建设者和开发者,是一种错位。“教育信息化是一项复杂的工程。”张杰夫深有感触,“让教师自己开发资源,充其量只能造出‘信息高速路’上跑的‘马车’和‘自行车’,决计造不出‘红旗’和‘宝马’。最终实现的只是技术的现代化,而不是教育的现代化。”
说到底,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怎样尊重教师的主体意识,让教师成为教育信息化的受益者,是教育信息化的旨归之一。
变革的方向
200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力资源部主任查尔斯指出,真正的教育创新需要我们重新构思教育、彻底改造学校、改造我们自身。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意识到,他们面临着一场教育信息化困境。
2007年,美国教育部委托第三方组织展开调查后得出结论,信息技术对提高学生成绩的作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为什么美国在教育领域对信息技术的投入很大,却没有产生像在生产和流通领域那样的效果呢?美国教育部部长邓肯发出疑问。
日本曾号称以IT立国,要做国际信息化的楷模。2012年,日本京都大学与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合作,从中国专家的视角审视21世纪的日本教育,张杰夫也参与其中。他在深入考察后认为,日本的教育信息化处于停滞状态。
“国内外的经验都表明,单纯技术路线走不通。”张杰夫分析说,“虽然工具在变,技术在变,而课堂教与学的方式没有变,教学的本质没有发生变化。”
张杰夫因此得出结论,学校教育需要在现代信息技术的支撑下实现一次转型。
怎样去变革呢?也许摒弃技术路线,回归教育本原,是一种可行路径。
如今,张杰夫正在主持一项面向民族地区、连片特困地区的“教育扶贫项目”——全日制远程教学。简单地说,就是通过现代信息技术,将城市名校名师的课堂教学直播或录播出去,供远端学校师生学习,由远端教师组织当地学生实时消化吸收,实现城市名校学生和边远地区学生的“异地同堂”。
远程教学并不是新技术,早在10多年前,四川省就实施了相关行动计划。近年来,一个覆盖整个基础教育学段的全日制远程教学体系已形成,实现了“四个同时、五位一体”,即“同时上课、同时备课、同时作业、同时考试”,教学设计者、把关教师、前端授课教师、远端教师和技术教师成为一个协作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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