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15年，换过4所学校，覃业虎始终在乡村打转，“别人都往城市调，我却往山旮旯里跑。”他说。

    生于乡村、长于乡村、走出乡村继而回到乡村、扎根乡村，湖南省石门县太平镇平安希望学校教师覃业虎任教的4所学校距离县城都有100多公里，可谓群山环抱，交通闭塞。

    尽管乡村教育之难有目共睹，但覃业虎却有点英雄主义：“许多乡村学校陷入了恶性循环，但我想用自己的一点努力让乡村学校成为学生的向往之地。”

    “当老师一定要当班主任”

    高考志愿填报时候，覃业虎所有的志愿都是“师范”。

    “就是受了高中班主任侯化勇老师的影响。”在覃业虎的回忆中，侯老师当时20多岁，年轻有热情，不仅能像伙伴一样理解、支持他们，还像家长一样照顾他们，“特别幸福，老师对学生就应该这样”。

    2007年，吉首大学师范专业毕业的覃业虎通过学校自主招聘，成为壶瓶山镇完全小学的教师，也是唯一一名新教师。

    石门县壶瓶山镇完全小学地处湖南湖北交界的国家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武陵山区，学校师资紧缺，覃业虎连续3年都是学校最年轻的教师。

    从教第一年，覃业虎就教了语文、信息技术、体育、英语，几乎“全垒打”，一周30多节课，还要照顾住宿学生。一年后他继续给自己加码，主动要求当班主任。

    校长说：“别人都不当，你怎么还主动争取？”覃业虎说，班主任能跟学生有更多交流，更亲近学生。覃业虎曾翻山越岭来回100多公里到学生家中家访。

    因为跟学生亲近，尽管离开壶瓶山镇完全小学已经许多年，但覃业虎依然记得班上52个学生的名字。追忆过往，覃业虎笑言：“当老师一定要当班主任，这样才有意义，才懂得教育是什么。”

    “让学生快乐掌握知识更重要”

    按照当地政策，教师在一所乡村学校任教满3年后可调整岗位。2010年8月，新学期开学前夕，覃业虎接通知到子良镇中心学校工作。谁知刚一上任，覃业虎就遇到了“乌龙”事件。

    第一天到校报到，排课教师认为身高近一米八、皮肤黝黑的覃业虎是体育老师，没商量就给他排了体育课。

    “我不是体育老师，我是语文老师！”拿到排课表的覃业虎找校长协商。“但是学校体育老师不够，课都安排好了，你就先上着吧。”校长回答。

    第二年，有了“前车之鉴”，覃业虎早早提醒校长“我要教语文”，校长回答如昨：没进新老师，你还得继续教体育。

    第三年，覃业虎又找校长：“再不让我教语文，专业就丢了。”校长满口答应：“今年一定让你教语文。”当年，学校还安排覃业虎参加暑假的湖南省初中语文骨干教师培训。谁知暑假学习回来后，体育组长调走了，覃业虎不得不再教一年体育。直到2013年，覃业虎才如愿以偿教语文课。

    教体育课的3年中，覃业虎有了空闲，又干起了“副业”。

    2011年初，学校要创建湖南省义务教育合格校，需要准备和整理大量材料，但学校连上课老师都不够，哪有多余人干这事？覃业虎请缨，每天下班后帮忙整理和撰写材料。学校领导看他工作踏实，又安排他当了办公室主任、团委书记、政教处主任，同时负责学校综合实践课教学，这下正中覃业虎下怀。

    虽然身处乡村，但“00后”学生依旧缺乏基本的劳动技能。同时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不少农村劳动力纷纷离家务工，留下老弱在家，农地也开始被闲置。覃业虎主张学校将闲置的土地租过来建成劳动教育基地，种上各种蔬菜，让学生学播种、除草、采摘。在覃业虎的创意设计下，综合实践课堂搬到了田间地头，学生直呼“大有收获”。

    不管教体育，还是教综合实践课程，覃业虎都努力让孩子接近真实生活和大自然，因为“知识掌握很重要，然而怎么让学生快乐掌握知识更重要”。

    “跟孩子在一起，我就放松了”

    2015年，覃业虎开始担任子良镇水田中学副校长，尽管有了行政职务，但他始终在教学一线，承担了初三语文的教学工作。

    毕业班学习压力大，学习重要，但“文体也要跟上”。覃业虎主动带田径队和篮球女队，每天早上陪学生进行30分钟耐力训练、课间操带球队训练30分钟、放学后进行45分钟技能训练，整整3年未曾间断。有时学生累了不想训练，覃业虎就用那些考入示范高中的球队学长的故事鼓励队员。

    学生雷思燕打篮球有天赋，一次外出比赛被省示范高中的体育老师看中，但她文化课基础薄弱，覃业虎就每天陪她练球，还辅导功课，本想放弃的雷思燕看老师如此，自己也更加投入，最终考取了那所高中。

    “覃老师就像一束光，借着这束光，我慢慢走出那段灰暗时期。”如今已上大学的学生康培培忆起往事，感怀至深。康培培考上城里高中后无法适应环境，而家长又忙于工作，疏于关心。覃业虎知道后，开了几个小时车到城里看望她，并经常打电话鼓励她。

    “山里的孩子比较纯朴，哪怕有个别很叛逆，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一定能得到回应”。如今，覃业虎的教学能力已远近闻名，还在2019年度获得常德市优秀青年教师荣誉称号。

    每次到新环境、接手新工作，覃业虎都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其中。但他也曾遇到过教育生涯的“至暗时刻”。那是成为子良镇水田中学副校长的前几个月，学校因人事变动人手不足，导致学校正常工作几乎都落在了覃业虎身上，他甚至需要每天定凌晨一点的闹钟起来工作。

    “特别累，总是忧虑，怕做不好。”覃业虎回忆说。

    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面对记者的追问，覃业虎说：只要跟孩子在一起，我就放松了，不累了。

    “在乡村，做教育更有意义”

    破败的围墙，堵满杂物的下水道，就连操场也还是他上小学时的样子。2019年，覃业虎回到母校平安希望学校担任校长，第一天便是“一地鸡毛”。

    于是，覃业虎多次找平安保险公司和各级教育管理部门寻找资金支持，先后完成了学校环境建设、学生宿舍改造。作为平安希望学校和附属幼儿园的负责人，覃业虎在做好校长角色的同时继续任教九年级语文，同时负责学校篮球女队的日常训练。

    在支教教师李志福看来，覃业虎的工作太繁重了，“他这不叫做校长，这叫做事情”。

    众所周知，乡村学校师资匮乏，如何让更多年轻教师愿意来、来了能留下？

    覃业虎刚上任时几位女教师同时休产假，他过去的两个学生（现在已是平安学校的老师）主动承担了教学任务。覃业虎从此事得到灵感，通过多种途径关注周围有教师资格证的毕业生信息，为他们提供顶岗实习的机会，鼓励他们备考从教，助力乡村教育。

    计绍玉、陈瑛都是在覃业虎任职的学校参加顶岗实习后通过考试招聘进入了教师队伍。

    “有些孩子刚离开学校是迷茫的，向往城市又放心不下家人。他们的父母在农村，如果孩子出去过上好生活，父母谁来管？现在乡村教师工资待遇不比城里差，回来既能照顾家人，也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将来还方便教育自己的孩子，何乐而不为呢？”覃业虎总是如此劝解他相中的教师苗子。

    对于覃业虎到处找人当老师这件事，学校教师甚至周边百姓都知道，如果哪个学生上了大学、快要毕业了，都会告诉覃业虎。

    眼前的难题解决了，但学校明天可能还会遇到类似的困境。为了打造一支稳定的教师队伍，形成良性循环，覃业虎给自己的学生解读政策，引导他们回乡从教：读定向培养免费师范生，专科5年、本科6年，学费都是财政出。毕业后可以回学校工作，还能帮助更多孩子接受教育。

    “去年有10个孩子报考了免费师范生。”覃业虎自豪地告诉记者。

    从教十几年来，覃业虎带过的学生选择从事教育的不在少数，康培培是其中一位。高考结束后，康培培选择报考免费定向师范生：“起初家人都不理解，但我觉得大山里需要更多像覃老师一样的教师。”

    在平安希望学校，老教师是覃业虎曾经的老师，年轻教师是覃业虎曾经的学生，因为有了覃业虎的身体力行，老教师主动担当，不少人快60岁了还主动当班主任、带毕业班；年轻教师则勇挑重担，不怕多干工作。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到这里、留在这里，比如说出“校长你不走我就不走”的体育老师杨静，主动要求多带学生3年的班主任丁茜等。

    “老师可能觉得这里工作氛围好，心情愉悦，所以愿意留下来”。如今的平安希望学校，不仅没有一个学生流失，还吸引了附近镇子的学生。

    34岁的覃业虎既是高级教师又是校长，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基本触到了职业的天花板”，但他干得享受、放松，还曾拒绝到县财政局工作的机会。

    “尽管那里待遇更好，提拔的机会更多，但做教育更有意义。”覃业虎觉得跟学生在一起更有意思。

    最近没事的时候，覃业虎喜欢搜索西藏自治区山南市隆子县的资料，那是常德市的对口支援县，“不少人都去隆子县支教了，我也想去，下次有机会一定争取一下。”覃业虎告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