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新一轮“国际学生评估项目”测试结果出炉，上海、北京、江苏、浙江12058名15岁学生参加了2018年PISA测试，全球79个国家参加了此次测试项目。中国学生取得了阅读、数学、科学三个项目全部第一的骄人成绩，令所有人都非常振奋。

    但是，在PISA项目的学生学习背景调查中，我们也看到中国学生学习时间远远高于OECD国家平均水平，我国学生每周学习时间为57小时，而OECD国家学生每周平均学习时间为44小时。同时，我国学生学习效率不高的问题再次凸显，阅读、数学和科学三个学科的学习效率分别位列第44位、第46位和第54位。另外，我国学生的幸福感满意度较低，学生对学校的归属指数-0.19，满意度平均分是6.64，分别位列第51位和第61位。这说明，我们国家的教育仍处在用时间换成绩的阶段，中国学生绝大多数时间完全被占据，几乎没有自主安排时间的机会和空间，自主性和创造性的培养也无从谈起。

    在过去的10年里，我们以行动研究的方式扎根在一线课堂，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对各个学段的学生进行长期跟踪观察，并形成了基于焦点学生完整学习历程的课堂观察与关键事件分析的方法。这些年，我曾进入3000多个课堂，观察过5000多个学生的完整学习历程，当我们进入学生的微观世界时，看到了课堂和教育的真实风景。

    我们发现，多数学生在课堂上面临大量的学习困难，突出表现在学生的学习速度艰难而缓慢，教学进度却快速而压缩，学生在课堂上几乎没有办法经历完整的学习，他们缺乏足够的思考时间，也没有机会与他人进行深度交流。他们默默地吞咽“学困”的苦果，不敢发出自己真正的声音，遇到困难不敢求助，每天都在“学困”的边缘苦苦挣扎。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一批批学生徘徊在“求学”的路上，他们的自尊、自信、自我发展的勇气不断被吞噬，直到最后放弃。

    多数学生的学业失败，换取了少数学生的短暂成功，然后这些学生又进入新一轮的“拼杀”。最近，上海和北京的高中生、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引起了专家的关注，那些曾经在学习中的强者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样的困境之中？高度竞争中的幸存者拼尽全力、筋疲力尽，在拿到高等教育的入场券之后，多数学生会选择放弃继续努力，终身学习失去了最宝贵的根基。

    当我们把教育的结果与受教育的过程结合起来进行思考时，才能看到教育的真相。而现在教育最大的问题可能就出在我们太想要结果了，太想马上看到结果了，但人的成长偏偏又是一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不给予足够的时间、空间和精神养料，教育的果实不会真正自然成熟。

    国际专家提出了“21世纪技能”的概念，并将其作为教育改革的核心目标，即创造性和创新能力、批判性思维和问题解决能力、交流能力和合作能力。我国也提出了核心素养的概念，即文化基础、自主发展与社会参与，这为教育发展提出了新的发展方向。

    根据多年的跟踪研究，我们发现中国新一代年轻人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他们是物质比较富足的一代，快速进入信息化和虚拟化的社会，将面临物质富足和精神空乏的困惑。当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几乎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只要成绩好就可以了，用尽所有的时间和经历来比成绩，但当他们拿到这些“虚拟的成绩”后，才发现那根本不能真正带来什么，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失去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没有真正的朋友，不知道自己要去坚持什么。而如何在虚拟化的世界里获得真实生活的乐趣，获得梦想、勇气和成就感，是这群年轻人必然面对的终身课题，也是我们教育工作者包括父母在内必须预见到的不远的将来。

    2019年6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坚持全面发展，为学生终身发展奠基；坚持面向全体，办好每所学校、教好每个学生；坚持知行合一，让学生成为生活和学习的主人。中国经济的转型是靠大量的创新人才来支撑的，这就需要转型学校教育发展方式。而在转型的过程中，需要系统性设计，需要放开眼光，着眼长远，从改变学生的学习状态入手，从给予学生真正的深度学习机会开始，重构我们的课堂生态，重构学校发展模式，重构教师专业发展路径。同时，我们要对教育评价体系进行真正改革，给学校改革的机会和空间，让教育体系中的每一个细胞重新焕发活力，这是未来几十年的奋斗目标。

    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课堂不变，教育不会变，从课堂变革开始，教育系统内外的每一个人都应成为变革的推动者，同时也将成为变革的受益者，教育生态的变革需要你我共同行动。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