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蛋”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斗蛋”的意思。立夏拄蛋总让小时候的我们欣喜若狂、乐此不疲。节日还没到，我就催母亲把蛋准备好，姐姐和她的小伙伴也开始忙着打蛋套。蛋套是一种用毛线编织的袋子，可以装五六枚蛋，挂在脖子上，总会让人喜滋滋的。而我呢，总是寻思着哪里有老茶树，想着背上小背篓去采些老茶叶回来，让母亲早点煮蛋。那时的梦想就是：自己拥有一枚最硬的蛋，把全班乃至全校同学的鸡蛋、鸭蛋、鹅蛋全部拄碎！

    回想起那时，总会情不自禁地笑一下，还会想起另外一件有趣又难忘的事情。

    那是我参加工作不久的时候。那天，当我的脚刚踏进教室，手捧立夏蛋的孩子雀跃不已：“老师，我的蛋最硬，已经拄碎好多同学的蛋了！”“老师，我有13个立夏蛋，全班数我最多！”他们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把童心未泯的我也卷入“旋涡”——他们顺从地把手中的蛋递给我，碰一个，碎一个，碎蛋又从我的手中被孩子收回。正当我沉醉于拄蛋的乐趣之中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乐滋滋地扬起手中的大鸭蛋，歪着小脑袋对我说：“老师，我这个是双黄蛋，姥姥特意从鸭棚里替我挑选出来的。”“双黄蛋，蛋中之王，特别硬！”我意识到这正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让给老师，用它去把别的同学的蛋都拄碎。”小女孩还在迟疑，我早已不失时机地把她手中的蛋夺了过来，冲向阵地，身后传来小女孩稚气未脱的童音：“老师，别把我的蛋拄破了。”

    双黄蛋果然不同凡响，顷刻有五六个立夏蛋头凹肚碎，败下阵去。这时候，一个高年级学生对着双黄蛋沉着应战，我未假思索就向对方撞去。“老师，别……他那个是木头做的蛋。”知道内情的旁观者急忙揭底，可是悔之晚矣——只听见“砰”的一声，双黄蛋碎了。紧跟在身后的小女孩赶紧踮起脚尖，从我的手中夺回破碎的“将军”，看着看着突然“哇”的一声，泪水连成两条直线顺流而下：“老师赔我的蛋，我要我的双黄蛋！”小女孩揪心地呼喊，使我窘迫得恨不能钻进地洞。我搔搔头皮，只感两腮发热，不知所措，拄蛋的乐趣早已荡然无存。于是我对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学生大声说：“都是你这个捣蛋鬼，现在你去赔她的蛋好了！”说完顺手夺过他手中的木蛋在水泥地上用力一掷。只见木头蛋蹦跳了几下又滴溜溜地滚回主人的脚下不动了，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奈，又仿佛在为主人鸣不平。

    在众多小朋友的劝慰下，小女孩总算止住了泪水，我如释重负。

    两三天后，我冲着小女孩开玩笑：“还要老师赔你的双黄蛋吗？”小女孩摆摆手边跑边笑道：“妈妈说，小孩子不应该叫老师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禁一笑，“总算握手言和了”，但想起自己对那个高年级学生的呵责，又心怀内疚。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当年叫我赔双黄蛋的小女孩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回忆着那些过去的岁月，我又想再剥一个立夏蛋，静静地回味，偷偷窃笑。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宁波市海曙区宁波国际文武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