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多堰塘。漫步乡间，走过几块田地就会逢着一个，波光潋滟，清亮澄静。堰塘有大有小，形状不一，并且各有其名。如刀把堰、尖堰、长堰、夹堰，多是形容堰塘的形状。那时还没有环境污染一说，不论哪里的堰塘，水都是清的、甜的。

    农家附近的堰塘边有水码头，搭着桥板。立一个木头架子在水中，再用几根木头棒子，一头搭在架子上，一头搭在岸上。桥板搭成了，蹲在上面，可以洗衣洗手洗东西。早晨、晚上是水码头最热闹的时候，洗菜的、洗衣的、淘米的、挑水的，络绎不绝。大人小孩互相寒暄，若是来了两三个妇女，张家长李家短，便说得异常热闹。捶衣服的声音与说话声相互应和，好似打着节奏一般。一会儿，曲终人散，各自回家继续忙活，堰塘水码头又恢复了宁静。

    堰塘中有鱼虾、莲藕、菱角等，一切都是自然散养的原生状态。寥寥的几朵荷花、几角新菱，也具有一种天然生长的野趣。小孩子爱荷花，在岸边水浅处卷起裤脚蹚水去摘。堰塘中间水深处，用长竹竿钩。在竹竿末端绑一根树枝，做成钩状，先把荷花钩断，再慢慢把落到水面上的荷花拨到岸边。偶尔，在偏僻的堰塘，荷叶中会有一个侥幸长大成实的莲蓬，那可是稀罕之物。

    遇到下雨天，田沟里的水往堰塘里流，堰塘里的鱼“迎上水”，那是捉鱼的好时机。清浅的流水里，一两尾鲫鱼自由自在地摆着尾巴，迎向水流来的方向，发现响动，一个激灵，瞬间就消失了，只看见它带起水底的淤泥，在水面泛起泥花。这时，识水性的会跳下水去，几番追踪之后，鱼儿在田沟里实在无处可逃，只好乖乖就擒。

    年底的时候，还有一种盼望一种念想与堰塘有关，那就是生产队里“干鱼”。“干鱼”就是抽干水塘里的水，把水塘里的鱼捞起来，这样过年有鱼吃。队里计划着抽干水塘，消息传开，好几天前人们就等着盼着了。一大清早，听到抽水机“突突突”响起来，整整一天的时间，傍晚时分池塘终于快见底了。池塘里的鱼露出头来，大鱼最先感到生存危机，想挣脱奔逃。白光一闪，跃出水面，“啪”的一声又落回水中，起落之间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每一次飞跃，岸上的人群就一阵欢呼，一条鱼飞，带动一群鱼飞，此起彼落，煞是热闹。岸上观鱼是快乐的，下塘捡鱼则是一种考验。塘中水已经抽干，鱼游不动了，像躺在地上一样，直接捡起来就行，俗称“捡鱼”。下塘的都是青壮年，他们上身紧裹着破棉袄，下身穿着单裤，提着一个水桶，赤脚下塘。

    成堆的鱼，由做事公道的年长者按照大小搭配，分成重量相当的若干份，排在地上的空阔处。每份鱼按照顺序标上号码，各家各户到场后抓阄定序，每户人家各取一份。分了鱼，各归各家，得了好的喜滋滋，不满意的垂头丧气——但这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到家之后那份高兴劲又来了。一家人齐动手，打鱼鳞、剖洗、撒盐腌……桌上添一碗新鲜的鱼，滋味再好没有，那是一年难得一回的享受。

    “干鱼”之后，那些抽出的水要“复原”，重新放回堰塘里。第二天，堰塘又恢复了满塘的水，又开始蓄养新的生命。

    多少年过去，堰塘渐渐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但是记忆中仍然是那一片清波粼粼……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公安县甘家厂中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