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休后，我的时间大部分花在推广儿童文学和童诗教育方面，小作家、小诗人成为家中常客，他们经常上门来聊诗、聊文学，这成为我生活中最愉快的一部分。

    我的母校浙江省金华师范附属小学的贾淑玮老师，在我的建议下办了个《小苗苗》诗报，全班学生都成为“小苗苗诗社”的成员。一个暮春的早晨，贾老师带了10个小诗人来到我家，开始“聊诗”。

    “蒋风爷爷，听说著名诗人艾青也是我们的校友，真的吗？”一个小诗人先开口了。

    “当然是真的。1925年，他曾在金中附小（就是现在的金师附小）补习过一年。”

    “我也喜欢诗，我也想成为艾青一样的诗人。”

    “好啊！金师附小能再出几个艾青是好事啊！”

    “您认为写好童诗，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是大问题，可以写部书的大问题，不过我们可以先谈谈最重要的。”我笑着回答。

    “诗是通过语言来表达的，语言是诗的载体，没有这个载体也就没有诗。但诗的语言不是一般的语言，是经过诗人精心提炼过的简洁、明快、凝练、生动的语言，富有音乐感和感染力。学诗就应该在语言上下功夫，这是重中之重，也是基本功。

    “艾青说：‘没有想象就没有诗。’想象很重要，但是有想象并不一定就是诗。比方，有个小学生写过两行诗：‘太阳的声音是火辣辣的，月亮的声音是晶晶亮的。’想象很美，也很新奇，但不是诗。当然，诗一定会有美的想象，因为美的想象能产生传达诗的味道。

    “郭沫若说：诗的本质在于抒情。诗的味道要浓郁，就离不开强烈的情感，缺乏情感的诗，就像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我读过一个小朋友写的童诗《闹离婚》：‘为了一点小事情，爸爸妈妈闹离婚。一下急死我沈莹。站在中间大声问：家里东西怎么分？一人一半行不行？拿把菜刀给你们，请把我一刀两边分。我的话儿刚落音，爸爸妈妈泪盈盈，一左一右把我亲，六只手儿抱得紧。’全诗仅12行，诗不长，语言也很平实，但小诗人火一样的情感却令人感到石破天惊的冲击。不仅冲击着闹离婚的父母，也震动着每个读者的心灵，情感与诗的重要关联可以想见。

    “还有诗的韵律是形成诗的音乐性的必要因素。写诗要把现实生活的律动、艺术生命的脉搏、生活语言的旋律反映在内在情绪里。有了生命的内在旋律，才会形成诗的语言。声调的高低抑扬对感情表达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我们要记住诗的音乐性主要来自韵律，而和谐的韵律有助于增强诗的感染力和生命力。

    “意象是诗学中一个比较难理解的概念，你们都喜欢读艾青的诗，让我们先来读一读艾青的《盼望》：‘一个海员说，他最喜欢的是起锚所激起的，那一片洁白的浪花……一个海员说，最使他高兴的是抛锚所发出的，那一阵铁链的喧哗……一个盼望出发，一个盼望到达。’前一个是‘视觉意象’，后一个是‘听觉意象’，都是画龙点睛之笔。

    “上面讲了语言、想象、情感、韵律、意象，都是诗的重要元素。童诗也是诗，当然也要考虑这些方面。但童诗是诗的一种特殊类型，还有其特殊的要求。什么是童诗的特殊要求？我认为是童趣，有童趣的童诗，诗味才会更浓。”

    时间悄悄地溜走，不知不觉已是正午时分。贾老师站起来准备带孩子告辞，顽皮的他们又冒出一个问题：“蒋风爷爷，你认为我们这里谁最有可能成为诗人？”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逗笑了，我认真地说道：“学什么东西都一样，只有一个法宝，就是——坚持就是胜利。”

    （作者系浙江师范大学原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