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雨心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距离讲台很远。她平时不太主动发言，总是默默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发现她的特别之处，当然，这样的学生并不少。

    随着教学过程的展开，我从她的文字中慢慢发现了她。

    我让学生依照“每日诺言”的方式写出自己的每日一语，他们天天要写上或长或短的一句话。我的目的很简单，让学生用最真实的文字记录成长的过程。这些话目前来看好像不过是学生练笔的文字，可是如果坚持一年、两年、三年，回过头再来读这些文字会发现，人就是这样慢慢成长的。每日一语，就是让学生每天都审视一下自己的灵魂，凝练一下自己的思想，推敲一下自己的语言。这个过程，正是人格塑造的过程。下面是我随手摘引的几个例子，似乎可以印证我的想法。

    那盘草骄傲地举起叶子，就像一个正谢幕的舞者，前方是空无一人的座位，但分明有风与孤独的流苏装饰在默默鼓掌——汤雨心

    个人感情喜好没有对错，但在对于他人观点的态度上，无论是绵羊式的盲目跟从，还是孤狼式的不从，都是被宣判死亡的态度。坚持，接受，不强迫，使人格带上兼容并蓄的自信豪迈。小到个人大到社会，小到观点大到文化，那些熠熠生辉的成就，多少都带有这样的色彩——宋计遥

    最后得到的好东西，不是幸运，有时候必须有前面的苦心经营，才有后面的偶然相遇——余清韵

    读着这些句子你会发现，这些孩子的内心世界无比丰富、活跃，他们拥有自立自足的世界。教育需要踏入这方天地，与他们一起欢乐、苦恼。站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无论怎样的讲解都与教育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这可能是教育的常识，但我们未必都是懂这个常识的老师，也许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常识，或者说一旦走入教学实际，我们早就把它扔到暗处去了。

    在汤雨心的“每日心语”中，她把一棵小草演化为一个孤独寂寞的舞者，为那个小草搭建了一个盛大的舞台。我想，那个舞者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只有她才能写出这样的语句。

    她在一次作文中写道：从小，我的生活不在学校就是在家里。家中空旷凄凉，父亲上班，妈妈忙于自己的事，哥哥也只顾自己玩。当我在自己的房间时，他们似乎不存在，只是吃饭时会聚到一起。阅读替他们排解我的孤独。

    我开始看报，那报纸在我家是一张擦窗的纸……年幼的我惊讶于这一张灰扑扑的纸上竟填满了我认识和不认识的字……那些陌生遥远的故事，陌生遥远的人物，都在这跨两步就到头的小房间里出现了，上演了……在文字的空隙中，当躯体被困在水泥高楼中，灵魂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与孤独共舞……

    这篇作文是汤雨心的心路历程，也是她成长过程的描述，她非常巧妙地把阅读与成长糅合在一起，从阅读中扩充自己的世界，提升自己的思想，形成积极向上的价值观。

    但这篇作文，我们需要慢慢品味、细细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心路历程呢？从汤雨心的叙述中，我们似乎能听到她在孤独中最真实动听的“音乐”，这就是阅读，阅读帮她在孤独中思考心灵的问题，阅读帮她及早向外部世界迈出可贵的探索之步。一张旧报纸，成了孩子特有的天地，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把孩子引渡到浩渺广漠的宇宙，这是多么可贵的阅读啊！

    这篇文章里的几个句子，尤其让我兴奋。比如“阅读替他们排解我的孤独”，在短短一句话里把多重关系调配得恰到好处，形成了冲击力；“只是感觉这些文字都格外有力量，如风一样，风吹过，似乎不留半点痕迹，但风后却是狂热的暴雨”，风过无痕，可是之后的暴雨却带来了更大的震撼，她把阅读的延时力量表达得极为清新恰当；“孤独也是一种病，只是因为没有能够传染的人而没有传染性，孤独的人也被自己的想法折磨”，这样的句子由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描述，似乎十分沉重，但没有这样的沉重，我们又如何让他们去承受生命之轻呢！

    我发现了汤雨心，发现了一个光彩夺目的新世界。对汤雨心来说，她仍是她自己，但对于作为老师的我来说，意义非凡，因为我找到了走进她内心世界的路径。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苏州市苏州中学园区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