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思考3天后，29岁的女教师刘梦云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校长王杨的电话：“校长，我决定不进城了！”电话那头，王杨几乎没有迟疑，立马就同意了。

    开学几天后，刘梦云拖着几箱行李又回到熟悉的校园，老师们看到她都很惊讶：前几天不才搬走吗？但很快他们变得欣喜，连忙帮着搬东西、收拾屋子。孩子们下课后也都跑到刘梦云的宿舍门前，怯怯地也不说话。一个胆子大的男孩过来说：“老师，你去哪儿了？我找了好几天都没见你。”

    刘梦云笑着说，你看我这不又回来了吗？

    这是2019年，在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安皋镇第三中心小学上演的一次“失败的别离”的情景。今年9月，同样的故事在3位女教师身上再次发生。

    她们缘何要走，又缘何留下？

    回不去的城市

    曾几何时，想办法“回城”似乎是不少乡村教师心仪的选择。

    安皋镇第三中心小学原是一所村办小学，位于安皋镇西的余庄村，与镇平县老庄乡搭界，位置偏远，在职教师14人，在校学生200余人。刘梦云就是2016年通过招教考试被分配到这里的。

    十多年来，卧龙区一直坚持每年新分配的老师都要到乡镇学校任教——乡村学校条件毕竟相对艰苦，为了让乡村教师“有盼头”，卧龙区还出台了一套政策：新教师任教满3年后可以通过推优回城，比例在15%左右。

    因为名额有限，每年为了进城，教师之间难免会互相“较劲”，但不论如何，最终还得靠成绩说话。在评比中，成绩优秀、曾获得“卧龙区优秀班主任”称号的刘梦云，最终以第二名的成绩成功获得回城机会，被选拔回到卧龙区局直学校（市八中附中）任教。

    对于刘梦云而言，回城何尝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选择——家人目前都在南阳城区居住，而她也有机会接触更广阔的世界。

    去还是留？刘梦云心里在打鼓。而与她同样纠结的还有今年有望回城的3位女教师：顾雨、孟庆品、王迟。

    她们的底气很足。顾雨自2017年9月参加工作至今，3年来在镇内教学质量评比中获得五个一等奖和一个二等奖；孟庆品3年来6次在镇内教学质量评比中获得一等奖；王迟3年来则获得过镇内教学质量评比4次一等奖、一次二等奖。依据安皋镇“评选优秀教师回城”方案，仅教学质量评估奖一项，她们就远远超出本次总分第10名回城的教师。

    乡村学校需要留住优秀的乡村教师，但王杨心里也明白，“不可能让人家在这里干一辈子”，他记得去年刘梦云要走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劝她“这是一个机会，对个人的发展会更有利”。

    但谁都知道，王杨心里也舍不得。刘梦云走后，他回头又悄悄地告诉她，“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都能回来”。

    最终，刘梦云放弃了回城。让王杨意想不到的是，顾雨、孟庆品、王迟也放弃了回城。

    “校长，我自愿放弃推优，不参加评选”“校长，我自愿放弃，谢谢了”“校长，我选择放弃，不再考虑”……当王杨接到3个人的短信回复后，这位余庄村土生土长的校长眼睛湿润了。

    把爱播撒在“第二故乡”

    回不去的城市，离不开的乡村，都只是因为这里有她们放不下的孩子和舍不得的同事。

    “老师，你看着太瘦了，一定要多吃一点饭啊。”

    “老师，你的嗓子是不是不舒服啊，快多喝点水。”

    写着暖心话的小纸条、办公桌上突然多出来的折纸花朵、走在路上被学生塞进手里的罗汉果……孩子们不会说太多华丽的辞藻，只能用行动和一句句朴实的关心表达着对老师的喜爱。

    “得知能推优回城时，我心里的失落大过欢喜。收拾东西时想着要离开这些朝夕相处的孩子和同伴，我忍不住落了泪。” 刘梦云说，“回到家后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去。”

    初为人师时，刘梦云对教学一无所知，几位同事从备课、上课到与家长的沟通，面面俱到地教她，让刘梦云从最开始的退缩到后来的乐在其中。刚来时住在城里，王杨总是担心她回家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嘱托其他老师来了接上她、走时带上她。平时有个什么事，大家也总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如此温馨的‘家’怎能不留恋？”刘梦云说。

    今年放弃回城的顾雨和孟庆品两位老师是搭档，近年来一直“合伙”教六年级毕业班。孟庆品说，是这里的孩子“拴住”了她和这里的老师，使她舍不得离开。

    “每送走一届又一届毕业生内心都会有些不舍。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年刚来时的六一儿童节，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表演完节目后学生立刻与我们拥抱说：‘不想毕业’‘以后会想我们的’，当时我和孟老师还有同学们都落泪了。”顾雨回忆道，“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让我觉得在这里工作很快乐。”

    王迟目前教小学一年级语文课和六年级美术课。丈夫在老家跟着父母做小生意，两个孩子她一个人带着。老大跟着学校学前班上学，老二才7个月大没人带，她就在学校附近村里找一个保姆和她一起带孩子。与其他教师相比，她可能是最需要回城的那个人，但她依然选择放弃。

    在王迟眼里，安皋三小作为曾经的一所村级小学，留守儿童较多，特殊学生也较多，他们渴望学习知识，但回到家里爷爷奶奶很难对他们进行辅导。“看着他们一双双渴望的眼神，我想留下来和他们做朋友，教他们更多的知识，让他们能认识农村之外的世界。”王迟说。

    “这是一群选择在第二故乡坚守的教育人。”安皋镇中心学校校长王邦祥感慨地说，连续两年有4名优秀教师都放弃回城的机会，这份大爱令人动容。

    让更多乡村教师爱上乡村学校

    前不久，在安皋镇举办的2020年教师节表彰会上，刘梦云、顾雨、孟庆品、王迟4位教师被授予“乡村教育特殊贡献奖”，每人获得奖金1500元。

    “你们的故事让我们深深地感动，我代表大家向你们鞠躬。”9月18日，在卧龙区妇联主席程玉带领下，卧龙区妇女经济发展促进会的3位女企业家带着鲜花和慰问品，专程看望慰问坚守在那里的教师。3位女企业家聆听时不时地抹眼泪，她们用鞠躬表达对4位女教师的深深敬意。

    有家长知道老师放弃回城机会留下来后，激动地说：我的孩子请你们管严些，我们都放心交给你们。

    当然，她们能留下，最高兴的还是王杨。

    安皋镇三小全校只有14位教师，全部都是年轻人，包括王杨在内只有两名本镇人。王杨深知，要让外地来的老师安心教学，一定要为他们创造舒适的环境。这些年轻老师到校后，为解决他们不会做饭的问题，学校专门聘请了厨师让他们一日三餐无忧；为解决老师的“洗澡难”，学校在原来只有一个淋浴间的基础上，又从紧张的经费中拨出一部分新增一个……

    在王杨带领下，教师们团结得像一家人，互帮互学，把原是名不经传的偏远乡村学校变成了乡镇先进学校。

    除了工作环境温馨，近年来卧龙区确立了“三网四化五极”战略，惠及各行各业，乡村环境美了，路畅了，卫生医疗条件改善了，让乡村不再遥远；今年教师节，卧龙区委、区政府不但拿出1360万元重奖教育功臣，还送给全区教师“大礼包”：开建2300套周转房、3000套保降，将以低于市场价20%的价格卖给教师；近年来，卧龙区落实了乡镇教师补贴，在农村任教的教师每月要比在城里任教的教师多400元……

    好政策越来越多，好消息也越来越多，王杨心里也越来越踏实。他相信，未来放弃回城、坚守乡村教育的老师还会越来越多，乡村教育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