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和时尚女士都是我的语文老师，老夫子是第一任语文老师赵先生，时尚女士是第二任语文教师罗女士。

    老夫子赵先生的脸是灰黄灰黄的，常年穿着旧旧的灰棉衫和灰长裤，走在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赵先生是本村人，他家距离我家只有几分钟路程。时光匆匆，除了他那灰头灰脸的形象外，我印象深刻的竟是一次作文课。赵先生批改作文的字迹工整、清秀，他还在全班读了我的作文：“淘米时，首先将米里的小石子和谷壳挑出来，然后加水轻轻摇一摇，把盆斜着让水慢慢流出来……”一边念一边摇头晃脑起来。赵先生常常把生活的小知识贯穿于课堂，什么时候插秧，什么时候割稻子，梨树和苹果树怎么栽种……都了如指掌，他是面朝黄土的村民，也是接地气的老师。

    后来，学校来了一位新的语文老师，她明眸皓齿、身材高挑，最爱玫红色衬衣外搭一个灰色小坎肩，下装永远是笔挺挺的西服裤或西服裙，听说是从镇上来的。那年她28岁，意气风发、优雅迷人，她便是我的第二任语文教师罗女士。学校其他老师都是本村人，年龄偏大，与赵先生一样喜爱色彩黯淡的旧棉衫。罗女士是我接触的第一位走在时尚前沿的人——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身材矮小、肉乎乎的，一直梦想有一天能像罗女士一样光彩夺目。

    “学校要举办作文和书法比赛，还要进行全校展览，大家都要积极参与呦！”罗女士语气温柔，但眼神十分坚定地鼓励着大家。这类比赛以往只有镇上的中心小学才会开展，这次竟然在乡村小学也要开展了，我窃喜，竟然可以享受中心小学的待遇。

    经过苦思冥想，牺牲掉几天跳橡皮筋的美好时光，我终于磨出一篇作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得到了全校展示的机会。罗女士一直忙前忙后操持着比赛，当她告诉我文章被选中的那一刻，我仿佛接到了一份厚重而神圣的礼包，心中澎湃着层层激浪。

    我的作文被贴在展览栏中，字迹虽然不出众，但是横平竖直，十分工整，我想罗女士一定会为此感到骄傲。“这个字念啥”“好像是个错别字吧”“有错别字的作文还能得奖”……围观的同学议论着我的作文，我才发现作文中的确有错别字，大概是将“哭”字上面的两个“口”写成了两个“日”，我的脸“唰”一下红透了。

    我十分沮丧，竟然辜负了最敬爱的罗女士。我羞愧地来到罗女士办公室，准备接受她的批评，她却把我带回教室，将我的作文在全班进行了分享。“这篇文章写得很不错，大家要向小雨学习，既要学习善于细心观察生活中的点滴，也要学习积极参与活动的胆量。”那一刻，她那么温暖，声音就像天籁一般，微笑也如春风化雨。当我再次鼓起勇气走到罗女士身边时，她却先张了口：“你非常棒，老师非常欣赏，但以后更细心一点，就会非常非常好了！”她甚至连用了好几个“非常”，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也正像她一样闪闪发光。

    时光荏苒，20多年过去了。当我再回到家乡时，偶然看到赵先生已是满头白发，灰黄的脸更加暗淡了。他拿着一个竹编簸箕，放在院坝的长凳子上，正坐在幽幽青苔旁，弯着腰细心捡着簸箕里的小渣子——一粒又一粒，动作缓慢而悠闲。我也听说，我们毕业后不久，罗女士便调动到上级单位，现在大概50岁了吧。她的热情和优雅仿佛是一路播撒的玫瑰花种子，点染着她所走过的一切小径和大道。我想，此时的罗女士应该更加光彩夺目了。

    当年的教育条件虽然艰苦，但庆幸的是良师常有，可能是像赵先生那样传统中正的夫子型教师，也可能是像罗女士那样理念先进的时尚型教师。良师常有，代代传承，教育的脚步便从不停歇。

    （作者单位系重庆市巴南职业教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