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霜未降，乌桕叶先红”，上班路上眼前忽然一亮——几树红叶，明艳、清新，像一幅画。

    乌桕红了！

    乌桕又名木梓树，在老家随处可见，山丘上、河渠边、房前屋后都是。《本草纲目》中说：“乌桕，乌喜食其子，因以名之。或云其木老则根下黑烂成臼，故得此名。”家乡人可不管它名字是怎样来的，他们关心的是乌桕籽能卖多少钱，枝可以砍多少柴，叶红得好不好看。

    春天，乌桕光秃秃的枝丫上冒出片片嫩叶，下面的叶子浅绿，顶上的叶子猩红，像爱俏的小姑娘头上扎着朵红花。入夏，乌桕开花了，却很少有人注意，浅黄嫩绿的小花一点儿都不像花。夏末秋初，乌桕叶片增厚、色泽加深，虬枝支撑的树冠像一把把青翠欲滴的巨伞。

    “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乌桕最美的季节当属晚秋。“乌桕婆娑解耐寒，一经霜信便成丹”，霜降前后，乌桕的叶子渐次变成姜黄、橙黄、橘红、桃红、紫红、绯红、绛红、血红、火红……大自然像一位高明的画师，调配出深浅不一的红色，在乌桕叶上淋漓尽致地展示。

    山丘上的乌桕，一团团、一片片，像燃烧的火，像无边的霞，灿烂了整个山坡；河渠边的乌桕，三棵一簇、五棵一丛，像身着红裙临水而立的女子，顾影自怜，风姿绰约，明艳了一泓秋水；屋门口的那棵老乌桕，孑然而立，叶子酡红，像父亲站在稻场，瞭望满畈麦苗。

    清人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写道：“木之以叶为花者，枫与桕是也。枫之丹，桕之赤，皆为秋色之最浓。”秋到深处，乌桕叶红，家乡如在画中。白墙灰瓦的房子，披霞戴锦的乌桕，让人想起江南。

    入冬，当寒风卷走最后一片红叶，洁白的乌桕籽就挂满枝头，星星点点的白颇有寒梅初绽的意味。元朝诗人黄镇成，在一个冬日的午后独自走在东阳道上，一抬眼看见村庄满树乌桕籽，不禁产生“前村乌桕熟，疑是早梅花”的幻觉。梅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能与梅花相提并论，应该是乌桕莫大的荣幸。不过在我看来，梅花更具文人气质，像孤傲的诗人；长在荒山野地的乌桕，则像山民、像农夫、像渔女，有一种天然的朴实和浑厚。

    在我老家，乌桕籽叫“木籽”。木籽一白，山丘就热闹起来。乡亲不是来赏景的，他们带着竹竿、镰刀，拎着提篓而来。男人将镰刀绑在竹竿上，割下整枝整串的乌桕。女人拎着提篓，麻利地将木籽摘下。这些既能榨油又能做肥皂、蜡烛的木籽，回去一晒就可以赚几身过年的衣料钱。孩子也屁颠屁颠跟在大人后面，像小鸟觅食一般在草缝中寻找遗落的木籽，一半交给大人，一半悄悄塞进裤兜——那是我们竹枪用的“子弹”。

    陆游的《秋思》写道：“乌桕微丹菊渐开，天高风送雁声哀。诗情也似并刀快，剪得秋光入卷来。”大雁南飞，乌桕又红，眼前的几棵乌桕让我又想起故乡。听大哥说，近几年推行“一村一品”，老家的房前屋后、河谷山坡都种了不少乌桕。我想，此时的家乡一定美得像一幅画，一首诗。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安陆市涢东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