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条碎石坷垃的官驿古道，系一环百年生长的古荔枝林带，倚一片依山垒筑的梯田，成一个遵循自然又以人力补天功的火山古石村。一眼千年，这就是我此时站立的三卿古石村。

    村头的安华楼是为瞭望定邦而修，抗日御敌时期发挥过重要作用，至今弹痕依旧。村口有一方水塘，始建于清朝光绪年间，水塘中有三只“石来运转”的石磨，寓意“福禄寿”，三卿村也是一个石头村、长寿村。

    方塘正对“豪贤门”，石门左侧有一只敬字炉，刻有“礼乐诗书从口入；圣贤烟火朝旁转”，寄托着农耕苦读之人对圣贤文字的尊崇和敬仰。跨过豪贤门，左边的火山玄武岩石堆上长着一棵浓绿的枇杷树，像一把大伞团团盖住村前的小广场，以恭请的姿态向右微倾，连接着广场上的议事堂。几位老人在议事堂门口的长凳上闲坐聊天，我们也坐在枇杷树下听村长讲故事。

    村长带我们去广场边上的古乡试考场。海南自宋代才开始参加科举考试，崇文重教之风由此兴盛。坐落在古官道旁的三卿村受惠于此，成为周边火山村落文化汇聚之地，因此设立了乡试考场。未设考院之前，海南学子要渡海到广东雷州府参加院试，这里也曾为渡海赶考的学子供奉过峻岭明王，以化解学子渡海赴试的凶险。

    议事堂旁是一条古巷，村长说，脚下是8000年前火山喷发后岩浆冷却留下的熔岩流。我仔细辨认岩浆的流向，果然是以自上而下流动的态势到了脚下。它像是一条潜伏在地上的巨龙，鳞爪飞扬，经脉扭曲，像是要把8000年前的痛苦和挣扎定格，又像是随时能腾起身形再塑一个8000年，我一时竟有些怯意。古村人家在岩浆的交汇处修建，顺势而为，依道而行，怀着对自然的敬畏，虔诚地依存在一起。

    拐进小巷里的一间古屋，它的屋瓦有13瓦路，是中户人家的规制。火山地区民居的房梁上都会刻着火山村落图腾，村长说这是一只涅槃重生的火凤凰，是他们心中的庇护神。火山居民受神鸟荫蔽，他们敬之若神明，将它刻在头顶仰望。

    我在古屋偏房看到垒起的七八口大水缸。火山村落地下都是玄武岩，地表水顺着岩石缝隙渗到地底，很难储存。但火山村落地处低纬度热带，每年的降雨量非常大，村民便借缸蓄水。火山村落有“娶女数缸、嫁女送缸”的俗语，还有“嫁女不嫁金，嫁女不嫁银，檐下数一数，缸多就成亲”的民谣，都真实反映出生活的境况。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石头村，捣米用的石臼、储水用的石缸、喂食用的石槽……石器上密密麻麻的蜂洞以凹凸不平的姿态提醒游客，此时摸到的是8000年前岩浆喷发时与空气和水接触后炽热的迸溅。这些蜂洞，是人类与过去对话的密码。

    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古村已经少有人居住了，但每间屋子都收拾得干净整洁。屋檐上辟邪的瓦罐，屋门前还有散养的家禽，百香果、龙眼树、荔枝树都在空地和角落里肆意生长。村长感慨，不知有没有人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古村解说员，我忽然想起村口遇到的两个黄髫小儿——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久了，维护和热爱根植于骨，这样的人自然会有的。

    这些火山村民，开荒垦石，用石头抵抗蛮荒，垒筑家园。他们向石而立，他们是长在玄武岩里的石抱树——枝叶向着天空寻找太阳，根须穿过蜂洞、缝隙寻找水源。

    我目光之所及，树抱石，石抱树，石因树而活，树因石而生。

    （作者单位系海南省海口市五源河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