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1886-1946），名铸，字勉旃，后改字丏尊，号闷庵。文学家、语文学家、出版家和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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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人做事，总得有个样子。夏丏尊做教师就是教师的样子，做舍监（类似“训导主任”而又有所不同——编者注）呢，也有舍监的样子。做教育家，也有教育家的样子。别小看这个样子，夏先生的样子可是差点付出生命代价做出来的。

    先说舍监的样子。夏先生在浙江两级师范做舍监，是自请这个职务的。因为舍监不受人待见，近乎屈辱。但是夏先生因觉得教师只在讲台上空讲，而不能进行人格感化，所以做舍监是夏先生实行人格感化教育的一种试验。

    另外，夏先生的一个朋友因为做教员被学生打了一耳光，辞职后抑郁而终。夏丏尊就抱定了硬干的决心：非校长免职或自觉不能胜任时绝不走，不怕挨打，凡事讲合理与否，不讲感情。

    夏先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当时全校学生400多人，自己只教一两个班，有十之七八是不认识的。最初几天，他从教务处拿来全体学生的照片，一叠叠摆在桌子上，像打扑克牌一样一一翻动，努力记住学生的面貌、名字及年龄、籍贯。据说，后来几乎叫得出所有学生的名字了。在饭厅中，学生远远发出“嘘嘘”之声，是鼓动风潮的暗号，他立刻站到凳子上，寻找是谁发出“嘘嘘”之声。夏先生说：“你们闹吧。我不怕，看你们闹出什么来。”学生中有人喊“打”。夏先生说：“我不怕打，你来打吧。”

    学生中有人失窃，大家猜测某人，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夏先生求教李叔同先生。李先生则说：“你肯自杀吗？你若出一张布告，说做贼者速来自首，若三日内无自首者，足见舍监诚信未孚，誓一死以殉教育。”叔同先生这话可不是玩笑话，而是当真。后面还说：这话须说得诚实，三日后无人自首非自杀不可，否则便无效力。此其“生命危险”之一。夏先生不敢采纳这样的建议，只好改为绝食，好在最终破了这一盗窃案，盗窃者流泪做了坦白。

    因夏先生头大而圆，规矩刻板，绝不通融——这就是样子——学生称其“夏木瓜”“戆大”甚至“鬼王”“阎罗”。

    若是单单取绰号，倒也无妨。学生中还真就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觉得夏先生“言语无味，面目可憎”——“阎罗”称号就是这位学生所赠。这位学生花一年时间积攒零花钱买下的较为珍贵的《水浒传》，没收；朋友初到杭州请他相陪到街上走走，向夏先生请假，不准；定做的校服太大，找夏先生说，不理——于是这位学生连“杀夏丏尊”的心都有了——此为有“生命危险”之二。这位学生怎么都不明白提倡白话文的老师怎么能没收《水浒传》。校服事情就愤然说夏丏尊收了制作校服店铺的礼物。这位学生就是赫赫有名的曹聚仁。后来两人成为知心师友，同在暨南大学执教——曹聚仁还不忘没收“水浒”的事，夏先生回答得很简单：做舍监就要有做舍监的样子。

    1921年冬，客居杭州的夏丏尊先生接到经亨颐的邀请，开始筹建春晖中学。夏先生在春晖中学做国文教师。在校长经亨颐的支持下，“伙同”陈望道、刘大白、李次九开展白话授课，采用注音字母。四人还合编《国语法》，拟定“国文教授法大纲”——他们忘记在志同道合的同志外，还有一名来自省政府的秘书——这边在开会，秘书在那边故意大声对自己的女儿讲“我如果没有办法，就用枪打死他们”——此为“生命危险”之三。

    但夏先生不为所动，继续推动白话文教学改革。学生回忆说，他力主写文章要言之有物，写得浅一点、通俗一点不要紧，但要内容充实。夏先生最忌陈词滥调。

    1915年秋，读过几年私塾考进“一师”的学生傅彬然，早就学会了起承转合、空话连篇的策论文调子，每写作文上交，被夏老师删得只留下一小部分。学生王文川也回忆说：“夏先生当面给我们批改作文，指出我们错误的地方，加以详细说明。遇有好作文，他就张贴出来，予以表扬。”

    夏丏尊虽不是什么校长副校长，但是他对春晖中学的最大贡献便是把一流的教师请过来。有人戏称浙江一师与湖南一师在春晖中学“会师”了。1922年夏丏尊把丰子恺请来了，1924年把在宁波中学任职的朱自清请来了，也是这一年，把在上海的朱光潜请来了。经亨颐邀请夏丏尊出任训育主任，夏丏尊却把此职位推荐给了来自湖南一师的匡互生。正是因夏丏尊有了这么一个样子，春晖中学方才桃李一堂春。

    不管是一师还是春晖，夏丏尊似乎给人以“温而厉”的感觉，实则是“廉而慈”。看见学生玩弄狗，则说：“为啥同狗为难？”看见学生放假出门，便喊：“早些回来，勿可吃酒啊！”我想，这也是夏丏尊先生的样子吧。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温州道尔顿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