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访谈李一诺:教育最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本报记者 马朝宏□ 本报记者 马朝宏□ 本报记者 马朝宏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新闻阅读/2021-05-0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麦肯锡前全球董事合伙人、3个孩子的母亲李一诺,于2016年创办了一土学校,学校目前在北京、广州拥有校区。“一土”创立以来,一直致力于在全球视野下探索基础教育创新。

    今年,一土学校5岁了。5年来,一土学校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但是在校生的状态很不错,学校也在朝着理想的方向稳步前行。李一诺说,当年创办一土学校是“无知者无畏”,做教育做得越久,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越多。5年来,她对教育的认知在不断精进中,渐渐接近教育的本质和最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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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新教育”提供教育改革的可能性

    中国教师报:创办“一土”之前,您并没有从事过教育,是什么使您(你们)想办一所学校?跟“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一身份有关吗?

    李一诺:这是最直接的原因。那时候我家老大6岁,我跟很多家长一样,开始了解教育。当时我还在美国,正是Altschool很火的时期,身边许多人在讨论“创新教育”“个性化教育”这些概念。大概从那时开始,我对教育有了一些观察和思考。当时,硅谷类似的新教育尝试非常多,美国称之为Independent school(独立学校)。2016年,我回国面临着孩子要上学的情况,于是创办了一土学校。现在回头看,当时还是无知无畏的。

    中国教师报:在美国,有这么多“创新教育”,是不是因为对公立学校不满意?

    李一诺:美国教育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是很突出的。有公立学校,有教会学校,还有一些特许经营学校——公立体系中办出自己特色的学校,甚至还有专门针对非法移民的学校……不过创新学校的总体份额并不大,占学校总量的6%左右,这是一个非常丰富的生态系统,没有简单的好与坏的区分。

    我之所以为孩子选择Altschool,不是因为对公立学校体系不满,而是希望更好。不过,据我观察和了解,国内不少家长选择创新学校,实际上是一种不得不的选择或者是一种焦虑的逃离。

    中国教师报:美国这些创新教育种类很多,总份额又很小,它们的意义何在?

    李一诺:创新学校的主要作用是提供创新的尝试,如果效果好,就可以被更多的公立学校所采用。因为教育改革牵涉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很不容易,所以这些学校就成为教育不断改革的可能性。

    学校是“社区”,也是“生态”

    中国教师报:您创办“一土”之前,是不是对国内的创新教育也有考察和了解?

    李一诺:比较少。那时候我刚从麦肯锡出来,麦肯锡的朋友、同事的孩子一般去国际学校。当时我有个感觉:看上去有很多学校,但选择是比较单一的,公立学校是一条路,国际学校是一条路,如果你这两条路都不选,好像就要掉进万丈深渊了。

    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不能有一条中间的路,既能让孩子学好中文,又不把学习窄化为应试?当时我不了解,后来才知道,民间有不少人在做类似的尝试。

    说实话,我觉得做教育做得越久,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越多,到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教育的内行。

    中国教师报:“一土”最近出版了一本书《学校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书名是不是代表着一种价值取向:更多从家长的视角和立场来办学?

    李一诺:我倒不觉得是这样。“学校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不是我们的原创,这是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崔允漷说的。

    这句话应该有两层意思,第一,学校是一个community,即社区;第二,学校是一个生态。这两点在中国的教育里面讲得比较少。我们一讲到学校就是讲课程、硬件、师资等,很少讲到学校是社区。另外一点,教育讲到底是关系,人成长的基石是安全感。为什么很多孩子厌学,因为在学校里没有安全感,他跟老师的关系即便不是对立的,也是比较冷漠的。有时候我们太强调实际,但是儿童没有那么多的实际,如果没有心理安全感,他们的认知也不会好好发展。

    家,对于一般人来说意味着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记得当时听到崔允漷老师说这句话,我非常受触动。崔允漷老师是做课程的,但他说,课程本身是不够的,课程就像一个人的一套骨架,还要有灵魂,有肌肉。我们提出家的概念,希望大家重视学校的这两层含义。

    给孩子真实、平等、亲密、安静的环境

    中国教师报:“一土”有小学,将来还会有中学。学校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这样的定位是适合任何学段,还是阶段性的?

    李一诺:学校的这种功能永远都在,即便成人也需要安全感。我们在什么样的工作环境里会感觉比较舒适?肯定是一个被接纳、被认可的环境。所以,安全感是贯穿人的一生的,只不过小的时候更重要,幼儿园教育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关于安全感的,高中阶段更多的是学习知识和个人成长。但是关系、安全感是底色,是贯穿始终的。

    很多教育问题,比如农村青少年抑郁问题,为什么?是因为课程不够好?好未来创始人张邦鑫说,没有技术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可以通过技术把所有课程都送到农村,但我认为,教育的问题根本不是“一块屏幕改变命运”的事,核心问题是学生所处的师生关系、生生关系甚至亲子关系,关系出了问题,你给他们再好的课程有什么用?

    我总讲,教育最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但是我们经常关注的都是看得见的东西,楼盖得很漂亮,有电脑,有软件,有课程……很多学校都在用这个东西做考评。这些也很重要,但这是必要非充分条件,如果没有前面的安全感,这些东西真的没有用,反而会浪费钱。

    如果有人花钱买教师培训,培训的内容是“让老师能更好地说话”,估计很多人会觉得没用,也很难证明培训的效果,因此很难得到批准。所以,我们的很多导向都在指向表面和浅显的东西。

    家是什么?难道就是有个大房子,里边放着一些家具吗?不是的,提起家,首先想到的是和家人的亲密感。可能明天搬家了,但家并没有消失。

    中国教师报:可能看不见的东西也是最难的,你们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来建立与孩子之间的亲密感的?

    李一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很简单。如果教师自己的状态是很舒展的,很自然的,孩子自然就会有安全感。但如果教师自己就特别紧张,特别焦虑,他们的状态就会传递给孩子。

    学校里最重要的是成人构建的场。“一土”提出4个词:真实、平等、亲密、安静。

    教育首先是真实的。教师的状态是怎么样的,孩子就是怎么样的。教师可以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孩子马上就能知道你在撒谎,他们都能感觉得到。

    从这个意义上说,确实很难。大量教育工作者实际上处于很痛苦、自我矛盾的状态。他们可能面对很多困难,比如,考核跟他们的教育观不一致,也没有人给他们解决方案,那他们只能回避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己就是封闭的状态,不可能对孩子打开,也就无从跟孩子建立亲密关系。教育的问题其实永远都是成人世界的问题。

    让教师拥有对的状态,是有很多方法的,比如,“一土”每年秋天的文化节,有一天让学生和教师穿着家居服来上学,在教室里可以躺着,大家在一起讲故事,感受一种放松的状态,这样就很容易建立亲密感;我们还设立了“双胞胎日”——班里两个孩子或者两个老师选穿一样的衣服。在这样的活动中,孩子会知道,老师是跟我们一起玩的,不是高高在上给我们确立一些规则。这就是平等,平等其实都在细节里。实际上,许多学校里存在着不平等,处处释放着等级森严的信号:校长是怎样的,主任是怎样的,老师是怎样的……在这种情况下,老师对孩子不可能平等。

    教育是每个家庭不得不参与的复杂社会体验

    中国教师报:儿童亲密感的建立,更重要的是靠亲子关系。学校只是教育的一部分,家庭教育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您觉得二者之间该怎么界定?

    李一诺:教育不是普通的服务业,因为孩子的成长是一个整体的过程,对他们有决定性影响的是他们的家庭,并不是学校。如果家庭跟学校的教育理念是相反的,学校所做的就是无用功。

    “一土”花了很多功夫在做“家长教育”,有家长课堂、家长俱乐部、家长读书会。家长教育的投入是没有回报的。所以,教育是有公共属性的一件事情,即便民办教育也不例外。

    教育是全社会每个家庭都不得不参与的社会体验,是非常复杂的社会体验。比如我请你去一个度假村,你去了之后,前台什么样,环境什么样,大家对你什么态度,服务怎么样,你会有非常立体的感受。教育比度假村复杂得多,它的产品体验设计也应该是非常精细和复杂的。比如,孩子一进学校,怎么和他打招呼,怎么跟他对话,该说什么话,这些都很细碎,但都是孩子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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