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时候，小昊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考上了沈阳的一所大学。我听了由衷地为他高兴，想起这个农村娃的成长我感慨万千。

    最开始接触小昊的时候，他坐在最后一排，是个沉默、不愿学习的学生。半学期后，学校开设了校本课程——诗教，由我担任教师。有一次，我带学生一起阅读背诵古诗，走到他身边说：“你背不会，就先把这些诗抄到诗词本上吧。”他没动，我瞅了他一眼，他才抓挠着头慢慢说：“老师，我只会干点农活，你让我抄这些诗干啥？”其他学生的目光也聚集过来，有个男生还带着嘲笑的口吻悄声说：“老师，你让他讲怎么养羊，他会养羊。”我制止了这个学生，对小昊说：“你会干农活很了不起啊，现在有些学生连自己的衣服都懒得穿。”我转身对其他学生说：“我们诗教课让大家学写诗词，但是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农活就是我们写诗最好的素材。”学生有些惊诧。

    从那时起，我便给学生讲起了田园诗、农事诗。同时我也想到，我们的学生都是农村娃，农事活动是学生学诗最好的切入点。于是，我引入了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组诗——春天学春诗，夏天学夏诗，秋天学秋诗，冬天学冬诗。小昊也开始跟着朗读和抄写了，还跟大家一起试着模仿创作，有一天竟然用两个晚上以诗的形式写了8种蔬菜，读来真切有趣。其中的一首《辣椒》是这样的：“火红弯弯角，阳光晒扁小。一点舌生火，最辣朝天椒。”我惊喜万分，在课堂上读给学生听，他们都听呆了。我借机说：“大家可以挑战小昊！”那时，学校每月都出版诗教杂志，小昊的诗全部刊登在上面。为了方便家校联合，学校还建有诗教群，群里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有趣的头衔——我任命小昊为管理员，专属头衔叫“诗公子”。

    曾经似乎被人遗忘的小昊，每次看见我都会开心又腼腆地笑一笑并上来打招呼，这让我感觉很开心。有一次小昊对我说：“我在家干活都觉得有趣了，闲下来就想凑几句诗。”后来，他学习越来越努力，诗也写得越来越好。

    与小昊类似的改变也发生在小彤身上。小彤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常常通过微信给小彤转钱。小彤不理解父母的辛苦，常抱怨钱不够花。有一次，我上课时看到小彤手腕上缠着纱布，一问才知道她和妈妈因为要钱吵起来了，就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刻字。我对小彤讲：“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伤害自己是不孝顺的。”她漠然一笑，是她常有的那种大人般的冷笑。

    我便有意识把小彤带到了《诗经·凯风》的学习中。我先带学生理解诗意，其诗大意是：“南方吹来的和暖春风，把小酸枣树的嫩枝条吹得变成粗枝条；子女在母亲的抚爱下长大成人，却不能报答母亲的恩德。”字里行间流淌着对母亲的爱与不能报答的自责，深情婉转，我又试着引导学生练习吟唱并感受诗中的情感。

    学生在低回婉转的吟唱中，似乎体会到母亲的辛劳。我发现小彤也一直跟着唱，她的声音清亮柔和。于是，我安排小彤领唱，她唱道：“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然后，大家一起从头唱起，最后小彤又唱“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唱得很动情。大家情不自禁地鼓掌，不知是为小彤还是为自己。练习一段时间后，我决定让学生汇报表演，请来学校领导参加，那一天的小彤——快乐、自信、阳光。

    表演结束后，小彤跑到我面前说：“谢谢老师！”这个一直被当作“问题少年”的学生，不知道是在谢我让她登台领唱，还是谢我让她体会到母亲的爱与辛劳。也许两者都有，因为我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暖意。

    有一天，小彤忽然跑到我办公室对我说：“我爸妈回来了，给我带了许多好吃的。”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为她写了一首诗：“深谈相与剖心肝，忽尔欢娱忽尔酸。父母归时今报喜，新梳马尾荡书边。”小彤拿着我写的诗跑开了，过了两天我收到了她的“回赠”：

    你短发如初，

    在五月的繁华中如竹。

    夏风正燥，妖艳的花儿愈妖，

    你眼眸如初秋的湖，

    如水边垂柳更深情。

    池中青莲静看白云徜徉，

    我发声去讲，

    你无声欣赏；

    我是一个旅人，

    你是我心灵的寄养。

    学生写我的文章，我也见得多了，但我觉得都没有这首诗动人。诗歌竟能跨越千百年温暖学生的心，这也是我没有料到的。

    （作者单位系辽宁省灯塔市佟二堡镇第二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