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585期第16版）

  妈妈的“绝活”

  “张老师真好！”几十年来，学生对她的好评不绝于耳。妈妈对学生之好，绝不限于生活上婆婆妈妈式的呵护，更在于成长路上呕心沥血的引导关心，因而学生在说她“真好”的同时，还称她“真绝，真准、真神”。这些朴实而很感性的称道，对应着一则则鲜活的故事，从不同方面勾勒出一个平凡教师的育人风采。

  所谓“真绝”，说的是她有一手专治差生、专治差班的“绝活”。

  有段时间，黄州中学的领导突发奇想，把各班的“调皮蛋”集中到一个班，指派妈妈担任班主任。这个班，除了从其他班抽调来的几名学生干部外，有打架闹事的、小偷小摸的、厌学逃学的，学习成绩普遍差那就更不用说了。接这样的班，妈妈也感到棘手，为此找校长评过理、发过牢骚；抽调来的学生干部也纷纷闹情绪，死活不肯来。但学校的安排必须服从，妈妈还是硬着头皮走马上任了。

  出人意料的是，大约一年后，她的“绝活”开始见效：这个班成绩上去了，纪律变好了，以前那些离奇古怪的“案子”也销声匿迹了。到初三毕业时，这个班竟然一变成为学校的先进班集体，原来死活不肯来的班干部这会儿说啥也不肯走了。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调皮班”，居然成了妈妈这辈子教学中最有成就感的班级；而那些让人“避之唯恐不速”的“调皮蛋”中，日后竟出了不少颇有建树的人才。

  在妈妈看来，玫瑰并不因枝条长刺而失其色，沉香也不因状似朽木而失其香，学生的“调皮捣蛋”往往反映其可爱的性格本真。那块在全校比赛中得了第一名的黑板报，被妈妈津津乐道了几十年。“老说，老说，不就是块黑板报，不就是在学校得个奖嘛，至于吗？”我有时候听腻了，也揶揄她几句。妈妈却说：“你可别小看这块黑板报，别小看这些调皮鬼，个个都有自己的‘鬼板眼’、‘鬼名堂’，李新亭（这名学生后来曾任教于黄冈师范专科学校）的雕刻，某某的设计，某某的书法，简直是漂亮极了，当时全校师生都围着看，人人都说好，轰动一时哟！”

  而所谓“真准”，说的是她有一双“火眼金睛”，善于观察发现学生身上各种不同类型的问题，然后对症下药。多年后，曾有学生问：当年高考前我恋爱走神，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写信，您怎么知道我是在写情书而不是做作业？还有的学生问：当年我没钱买票，翻墙进影院看电影，神不知鬼不觉，您是怎么发现并蹲在电影院门口等着抓我的？妈妈边笑边说，你们以为老师只盯着黑板、只盯着课本、只盯着你们的作业和成绩呢？那怎么行，我更多的是关注你们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里、我的心上。

  这类故事有许多，我所记得的便有“夜查失窃鸡蛋”与“逆向引导泼冷水”两例。

  先说远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物质匮乏，父亲享受当时的所谓高级知识分子待遇，凭票可以买点糖、烟、蛋之类的东西，可有一段时间，家人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却不翼而飞，谁拿了呢？妈妈稍加分析，盯上了班上一个有偷盗前科的男生，是他老毛病又犯了？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冤枉孩子，但如果真是他，放任不管可不行。于是，就有了妈妈不动声色，夜查失窃鸡蛋的趣事。

  熄灯铃响，学生们休息了，她打着手电筒巡查学生宿舍，悄悄地走向那位同学床头摆放的木箱，用一个手指头轻轻拈起木箱的一角，“咕隆咕隆”，里面发出滚动的声音，看来，失窃的鸡蛋就藏在这里面！果不其然，第二天这个学生就认了错。说起这事，我曾问她，“您怎么判定鸡蛋一定会藏在箱子里呢？”妈妈笑道：“鸡蛋易碎怕磕碰，只能放在周边抗压的容器里。对学生来讲，放在箱子里的可能性最大。”“那您又怎么能肯定这鸡蛋就一定是咱家的？”妈妈颇为自信地回答：“我当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我清楚，这种可能性很小。”听完这段“破案”经历，我笑着说，没想到张老师还有福尔摩斯式的“神探”本领。这件事之后，妈妈恪守了当年对他的承诺，直到去世都没向任何人透露那个孩子的姓名。

  再说稍近点的。20世纪80年代初，妈妈带了几届高中毕业班的数学，班上有一位女学生，本来平时成绩不错，高考却屡考屡败，复读了几届。老师们困惑、家长百思不得其解，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妈妈经过分析后，一语破的：她的问题出在应试心理上。像她这样成绩好的学生，对自己期望值过高，怕考不上丢人，所以一上考场就紧张，导致头脑一片空白，结果一败涂地。找准了她的问题，妈妈和几个老师一合计，决定采取逆向引导“泼冷水”的办法，帮助她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所谓“泼冷水”，就是大家约定都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不看好她的意思，让她降低对自己的期望值，在对自己不抱太大希望甚至有几分绝望的同时，拿出破釜沉舟、拼命一搏的勇气……后来，奇迹果然发生了，她超常发挥，如愿考上重点大学。事后，这个学生登门道谢，妈妈感慨万分：你别忙谢我，其实这办法是被你逼出来的，这招是险招，万一把你考试的勇气全打没了，那我岂不就成了葬送你前程的千古罪人？所以，不是你谢我，而是我要好好地谢谢你。  （未完待续）

  （作者系深圳市教育局原副局长、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兼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