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子短，山里的日子似乎更短。

  沈青青连续两天没有来上课。放学后雨停了，802班的周老师骑着电瓶车去她家家访。

  沈青青家离学校有十多里。她没有来上学，周老师问她同路的童花花。童花花说，两家离得远，不知道情况。

  周老师打沈青青的手机，沈青青不接。打她爸爸的，她爸爸接了，却是在几千里之外。她父母都出去打工了。

  车子一进了山口，天就黑了。寂静的土马路，在山谷中慵懒地舒展着，却似怎么也伸不开“手脚”，随着山谷的起伏而崎岖蜿蜒。路面上积着一片一片浑浊的水，灯光下就像怪兽的眼睛，又像幽怨的寡妇脸。

  山路拐弯的时候，突然左边的草窠中跃出了一团黑影，扑到周老师车子的灯光前，又哗的一声，蹿进路右边的灌木丛中。周老师吓了一跳，电瓶车急忙拐向一边，总算躲开了这头鲁莽的野猪，他自己却重重地栽倒在地。

  周老师站起来的时候，一只鞋里已经灌满了水。他抽抽嘴角，直吸凉气，右臂钻心的痛。周老师用左手在右边的裤衣袋里艰难地掏出手机，习惯性地要给老婆打电话，却陡然想起，因为吵架，老婆已经搬出家很长一段时间了。忧伤像潮水一样漫上周老师心头，他朝路的两旁看了看，偶有零星的灯火隐在树木深处，山里的村民住得分散，他知道，离沈青青家还有五六里路。

  做了802班的班主任后，周老师对每个学生的家都了如指掌。沈青青最近玩手机玩得厉害，上课都躲在桌子底下发微信。周老师找她谈过几次话，谁知这两天她竟然不来上课了。周老师担心沈青青被不良男人引诱了，学校里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要开花要泛青的年纪，能不担心吗？

  周老师高大而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沈青青家大门口的时候，沈青青正有说有笑地与她的爷爷奶奶围坐在桌边吃饭。沈老伯看见周老师，立即伸出两只手迎过来，周老师侧了身子，把左手递给他。沈老伯抓住周老师的手抖了又抖，抖得周老师直咧嘴。沈老伯把周老师拉到桌边，他老伴立即给周老师添了一副碗筷，又赶忙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珍藏的好酒，给周老师满上。桌上有冬笋炒咸肉、野兔炖萝卜……一屋子的菜香味。

  周老师说，不吃，我还有事，家里正冷锅冷灶哩。

  周老师掉头去看沈青青，沈青青不敢接老师的目光，她这两天都瞒着爷爷奶奶在网吧上网。

  周老师与沈青青说了许多话，沈青青一直低着头听着。

  周老师又与沈老伯说了许多话，沈老伯不住地点头。

  临走，周老师站起身，却“嘶”地吸了一口冷气，很想喝了那杯酒压压痛，但他知道不能。

  沈青青惊讶地看着老师，她看见周老师额前的一绺头发已经被汗湿透了，衣服上、裤子上全是泥泞。她跟在爷爷奶奶身后，一边送老师一边担心地说：“老师，路这么黑，弯道又多，您要小心。”

  周老师摆摆左手：“不碍事。”

  沈青青第二天早早就到802班来上课，周老师这天却没有来。

  下午的时候，班上的“消息灵通”人士古天明告诉大家，周老师的右胳膊摔断了，在住院。他还放出另一个消息，师母和老师“冷战”很久了，这次可能都不知道周老师住院的消息。

  沈青青和同学们都无心上课，一下午都在嘀嘀咕咕。

  大家决定：放学的时候，一起去接师母回家。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铜陵县新桥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