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庄里电视少，黑漆漆的长夜里，最开心的就是看一场露天电影。

  在那些物质匮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日子里，乡里人婚丧嫁娶叫不起大戏，就会提前叫一场电影。约好的日子，不用广播通知，放映人一进村，眼尖的孩子们就围了上来，跟着放映人的摩托车边跑边开心地欢笑。等摩托车停了下来，孩子们又开始急切地打听放映地点和影片名字。至于电影是为什么事情放映，孩子们并不关注。

  放映人和主人家开始忙碌着选场地、撑银幕、接电线、挂灯泡……接着，消息就像一阵风，不大功夫，满村的大人孩子都知道了，碰了面互相提醒一句“看电影咯”。

  晚饭要早些吃，各家各户炊烟飘荡时，街上就会传来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孩子们呼朋唤伴的喊声。

  村庄隐没在暮色里，黑暗降临，夜色如墨，各家的灯光次第熄灭。这时的银幕下，人声鼎沸。银幕就挂在相距不远的两棵树上，劳累一天的男女老少都聚在这里。放映机就在距离银幕不远的观众席中，明亮的灯光下，放映人也吃过晚饭，打着饱嗝走了过来。观众间一阵骚动，孩子们又脱离了父母的视野，将放映人团团围住。不知是谁不小心将头伸到放映机打出的光柱里，银幕上就出现了一个圆圆的脑袋。一时间，孩子们又激动起来，在光柱里大做文章。有人伸出一只手，银幕上立刻就有了一个张开的手掌，紧接着，剪刀手、拳头、帽子、围巾……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银幕上。打断孩子们表演的永远是放映人，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银幕上乱七八糟的图像，迅速挂上胶片，开始放映电影。电影一开始，喧闹无序的场面戛然而止，只听得见电影里的声音。

  黄土地上的人们繁衍生息，婚丧嫁娶事情不断，谁家有事都请一场电影来放。如果冬天放电影，即使围巾帽子都戴齐，也冻得人手脚疼。有一年三九天，村里的小辉爷爷去世三周年，电影开始了，却下起鹅毛大雪，大人们都怕冷，非要将孩子拉回家。但是电影很精彩，抓着孩子们的心，孩子们又哭又闹不肯回家，大人也只好作罢。雪下得紧，孩子们却兴致不减，大人们纷纷离场后，站墙的、爬树的孩子就可以在中心位置看电影了。那天，放映人看着雪越下越大，人走了不少，就要收放映机，孩子们却坚持要看，最后，放映人只好跺着脚把电影放完。

  露天电影也会有不同的插曲。

  有一年暑假，邻村的老人过八十大寿，孩子们欢呼雀跃。天气热，房顶上、树杈上、墙头上、麦草垛子上，到处是人。一卷胶片放完，一个孩子居然被人从树上挤了下来，引起一片惊呼，所幸只是摔疼了屁股，并无大碍。

  还有一次，有人给孙子过满月，放露天电影《少林寺》。一群迟到的孩子又拉又挤，不小心掀翻了一堆盖房用的新砖，砖主人正要发怒，给孩子过满月的事主却连忙上前道歉，还安排人手把砖堆复原，事主的大度让乡亲们记了几十年。

  前些年，祖父去世，我们几个孙女也叫了几场电影。让人吃惊的是，第一场电影不超过10个观众，放到最后一场是张艺谋的《山楂树之恋》，居然一个观众也没了。走近放映人，他守着放映机悠闲地抽烟，苦笑着说，如今家家都有电视，坐在炕上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露天电影自然不受欢迎了。他白天打工晚上放电影，就当挣个加班费。

  电影还在放着，银幕下却空无一人，我的心也空落落的。隔了几十年，真怀念小时候看的露天电影，怀念那种人山人海的场面啊！

  （作者单位系陕西省西安市灞桥区东城第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