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时代最前端的人，往往注定是孤独的行者，因为他比常人看得更清楚、更透彻，于是他深刻得近乎尖刻。在他身上，有着我们从来不曾理解而又永远无法企及的境界。

  翻看《鲁迅杂文选集》，我知道，鲁迅先生，你就是这样一位行者。

  世人都说你尖刻，他们怕着你——

  你曾说，“已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是的，他们该怕着你，因为你说破了人性的自私自利，世相的“各怀鬼胎”。

  你曾说，“叭儿狗往往比它的主人更严厉”。是的，他们该怕着你，因为你击中了走狗的痛处，撕下了帮凶的画皮。

  你曾说，“世间只要有权门，一定有恶势力，有恶势力，就一定有二花脸，而且有二花脸艺术”。是的，他们该怕着你，因为你向整个世间的假恶丑宣战，你是一位冲锋的战士，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你让他们体无完肤，更让他们无处遁形。

  你的眼极冷酷，你的笔极犀利，对于虚伪、邪恶，对于强权、不仁，你怒目而视，你横眉冷对，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然而，世人没有看到——

  你说过，“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是的，正因你看得深、思得透、悟得彻，方能如此痛心疾首，方能如此深沉深邃。你是太爱着这个国家，所以你才悲哀着它的命运，悲悯着它的未来。

  整整一部现代史，皇皇千言尚不足以论清，熟料你仅用了“变戏法”三字而已。你的一句“不过说大家HuazaaHuazaa一通之后，又要静几天了，然后再来这一套”，真如元代张养浩的那一声叹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看透了朝代更迭的本质，看透了中华大地上的“城头变幻大王旗”，看透了权力博弈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更看到了百姓痛苦的挣扎、心酸的血泪，以及那任人宰割却无法摆脱的不幸命运。

  你说过，翻开中国历史，经历的无非是两个时代：“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但是，你却坚信，“前面还有道路在”“而创造这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你还说过，“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这是对未来的憧憬，是对幸福的追求，是为了整个人类的深情呼唤。

  面对这一方“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有一位诗人曾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其实，这正是对你“以笔作刀”的最透彻理解，是对你一生“横眉冷对”背后最真实的注脚。

  然而，世人不懂。

  世人看到了你的匕首，你的投枪，你的深沉和深刻，你的冷峻乃至于冷漠；却没有看到你的叹息，你的赤心，你笔端的温情和温暖，你对生命的尊重乃至于敬畏。

  世人皆只看到你的“横眉”，却未看到你“横眉”背后的“慈悲”。

  ——或许，正因为心中有爱，所以慈悲。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南城县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