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浓郁，天地一片灰蒙蒙。尘埃落在摩天大楼，落在高速公路，落在滚滚车流，也落在都市人迷茫的脸上、心上。英国作家莫尔·爱德曾充满忧患地说：“环顾身边，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商品，那么多的讯息，那么多的噪音？无孔不入的声光色、欲望、诱惑……已经填满了人的意识，再也空不出空间让人聆听清晨的风声，去关心一粒种子如何发芽，或者一只蜜蜂如何酿出蜜糖。”

    有一位都市客，在休息日背上行囊，来到白马涧生态园。走到饮马池，看了那里的简介，知道曾是吴王养马、越王尝胆的地方。两千多年前，这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两个君王斗智斗勇。然而，他不喜欢杀戮、争斗，勾心斗角让他心生厌烦。

    于是，他继续漫无目的地逛着，到处是树，到处是山，到处是风景。忽然发现一栋古建筑，上面的匾额是“寒山草堂”，原来这里曾是寒山别业遗址。明代高士赵宧光，一个王室后裔，却深藏功与名，凿山劈石，疏泉斩榛，植树构宝，依山而筑 “寒山别业”。曾几何时，都市客也想“归园田居”，也想“梅妻鹤子”，但总放不下“三十年功名”。寻到“千尺雪”“万仞峰”等摩崖石刻，他被那些古朴的文字打动，被那颗隐逸之心打动。但他知道，在这个都市，他无处可隐，他还要继续前行。

    走了许久，他疲乏了，便在十里木栈找了个僻静处安坐下来。忽然，他发现眼前的水变得陌生，再远望对面的山，也变得陌生起来：这一头墨绿，那一头浅绿，还有一头白晃晃的。都市客心生遗憾：自己对股价房价如数家珍，对历史新闻了如指掌，可唯独分不清山水的面貌。于是，他更加痴痴地望着对面，希望像记住爱人一样，记住眼前的山水。他终于明白了六一居士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也明白了梭罗的那句“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他站起来，感到身心从未如此舒畅。

    这时，他想起刚才路过一座叫“洗心亭”的亭子。亭子破旧不堪，柱子上的油漆都剥落了。附近还有一处“洗心泉”，边上有形如竹简的告示牌，上面撰文：“池浅不盈尺，毛发尽可鉴。寄语入山人，洗心莫洗面。”他豁然开朗，古人沉迷山水，并非为了锻炼体魄，也并非为了隐居，而是去洗一洗心头的世俗污秽。于是，都市客小心翼翼地掬一捧清水，洗洗满脸的风尘，用力深呼吸，顿觉神清气爽。他不再挪步，就这么望着眼前的绿水青山，让心头的雾霾一点一点消散，直到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古城区，依旧车水马龙，喧嚣不已。晚上，都市客与朋友小聚，朋友问：“徒步的感觉如何？”都市客答：“身体累了，心却轻松了。”朋友问缘故，都市客答：“心重新看到了大自然的美丽面目。”

    梭罗曾说：“对瓦尔登湖，就算只有一瞥，也已经可以洗净现代繁华大街上的污浊和引擎上的油腻了。”对都市客而言，面向山水亭台，只需静静欣赏，便足够了。

    渐渐地，都市客不再称自己为都市客，开始像古人一样，称自己为某某居士或某某主人，将心寄存于天地之间，与青山绿水结成知己。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苏州市第十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