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起来，只得暂避湖韵亭。无意识地一抬眼，竟看到一个毛茸茸、湿蓬蓬的小身子，缩着脑袋，与我面对面蹲着。它的眼神掠过我，不知落在何处，有些落寞，似乎也是无聊。

    不期而遇，与一只鸟儿，在这样的雨天，在一个檐下避雨。

    鸟儿是天堂撒下的花籽。它在林中栖息，用歌唱的方式说话，就像花朵在风中绽放。它展翅飞翔，那姿态可以满足你对自由的所有想象。它驻足凝望，那水润灵动的眼神，会让你怦然心动。它偶尔停在窗前，只一个淡淡的背影，就令你觉得幸福。

    与一只鸟儿一起避雨，心生欢喜。我轻轻跟它打个招呼，它似乎回过神儿，看我一眼，随即将头扭向别处。我其实是奢望这鸟儿能用柔情的眼眸看我一下，或是用清越的嗓音应上一声。可是，它浑身上下透出的淡漠让我也沉肃起来。一只鸟儿，怎么会这样淡然！

    以前，总觉得鸟性胆怯怕人，人至即去。现在想想，是鸟儿不喜欢与人相处。人太过嘈杂，又不单纯。《青州府志》记载了“公冶长背诺”的故事——公冶长能解百禽语，一日，鸱飞来告诉他，南边有死獐，你食其肉，我食其肠，公冶长依言前往，果然得獐，却无意饲鸱以肠。或许，从那时起，鸟儿就拒绝与人类交往，它们教育下一代时想必会这样说：人，卑劣，不可交。只是我不信这个故事，因为一个能与百禽交谈的人，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也应该是草木一样的心性。

    许是待久了，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起来。我以为它要走了，没想到它落在栏杆另一侧，抬头看亭外细密的雨丝，眼中似乎多了一抹忧郁。

    这是一只有故事的小鸟，它的故事让人遐想。

    我与鸟儿有过一次亲密接触。那天，同事在走廊捡回一只小鸟，想是困在玻璃窗内飞不出去，乏力晕眩。喂了点水，鸟儿慢慢有了精神，眼睛黑漆水润，也不惊惧。忽地飞起，又撞在玻璃窗上，我赶紧打开窗，想护它出去，它却一下抓紧我的手指，不愿松开。

    一只鸟儿，像依赖草木一样倚靠我。

    可是，这样的信任纯属偶然。

    世上或许偶有那样的狮语者、鸟语者，他们与鸟兽亲密无间、没有隔阂，只有尊重、信任和爱。我们究竟做了多少事才会让鸟兽拒绝、远避？这只与我一起避雨的小鸟，我们这样近，又这样远。

    身旁“扑棱”一声，树下又落了一只鸟儿，额上的羽毛已经淋湿，越发显得清俊。它在草丛间踱步，雨珠从羽翼滑落，那种气度，颇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孤傲。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鸟鸣，与我一起避雨的那只鸟儿，那只淡然中带些忧郁的鸟儿，腾空而起，向树木间飞去。树下的这只，也展翅紧随而去，瞬间没了踪影。

    只留下我一个，在丝雨无声的背景中，揣摩一只鸟儿避雨时的心境，遥想它不为人知的故事，直至笑意爬上嘴角。这世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传奇，每个传奇背后都有精彩的故事。太多的故事，写在枝头，藏在草间，涂抹在花丛，等待我们跋山涉水来读。

    我起身，但见木叶葱茂，苇草疯长，水莲花摇曳其间，湖面是密密的雨脚，漾起圈圈的水纹。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张家港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