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风扫尽白杨树的最后一片黄叶时，伐木的卡车便开进了村里。随着电锯的声声嘶鸣和利斧的上下狂舞，一排排的白杨树一夜之间全都吱呀倒地。

    这些白杨树是爷爷5年前栽的。那时，他买来一株株嫩绿的树苗，在春日的清风中，一锄头一锄头地为这些树苗安了家。于是，在昔日荒芜的村路边，两排整齐的白杨树蔚然成林。白杨枝干挺拔，树叶阔大，扦插之后长势迅猛，不久便成为村头的一道风景。到了炎热的夏天，繁茂的枝叶遮蔽了烈日，铺上一层厚厚的绿荫，不少老人都摇着芭蕉扇，聚集在树下乘凉聊天，或者在幽凉的村路上悠闲散步。树叶飒飒，送来阵阵清风，别有一番韵味。从田间归来，爷爷往往脱下草帽，擦擦额头的汗珠，感触这片土地上的别样绿色，憨憨地笑着。

    爷爷是个朴实的农民，土地是他的命根。春去秋来，岁岁枯荣，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融入这片土地。爷爷总是很忙，每日穿梭于村头小路，往返于家和垄田之间。春天，他将一担担棉花苗挑往田里；夏天，他将收获的油菜籽扛回家中；秋天，遍野雪白的棉花地总有他穿行采摘的身影；冬天，他扛着锄头在雪霁后的原野查看墒情——白杨树在路边默默地看着这些春去秋来。当然，白杨树也少不了爷爷的呵护，他时常给白杨树干漆上白石灰，拿着斧头砍去多余的枝杈。

    可是，当白杨渐渐长大时，爷爷却渐渐衰老了。一年冬天，一棵白杨被邻居家的水牛撞断，爷爷心疼极了，绕着残桩看了半天，方才惋惜地说，看样子只能当柴火烧了。他用牛车把树拖回家，我一下感觉他憔悴了许多。连年的劳累已使他骨瘦如柴，而白发也爬满了双鬓。奶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说爷爷身体日渐虚弱，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吧。爷爷凝视着眼前的枯枝，说等白杨树全部长成，卖了钱再去医院。奶奶拗他不过，这件事便搁置下来。

    又到了一年秋天，种树的合同就要到期了。村支书催促我们卖掉树木，归还土地承包权。爷爷有些不舍，他沿着那条熟悉的村路仔细端详每一棵树，对一枝一叶都难舍难分。毕竟，这5年来他倾注了多少心血和汗水。直到夕阳沉下，爷爷才怅然回家，咬了咬牙：把树卖了！

    就在这个秋天，爷爷患急症进了医院，检查结果已是肝癌晚期。他被送往县城医院的时候，路边的白杨树才刚刚开始落叶。当他的灵车驶过那条熟悉的村路时，道路两边已是光秃秃的一片。

    与土地为伴的爷爷，莫不是早已与白杨商量好了一切？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武汉市光谷第二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