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展卷，总情动于张岱闲寂风雅的情调：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

    抛开琐事，来到故乡魂牵梦萦的溱湖水荡。妻子坐在船头，一脸烂漫，像春天的梨花，让人想起“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佳句。小木船柳叶似的，悠悠地在河里飘着。两岸有黄灿灿的稻田，以及各种披红戴绿、比肩而立的菜蔬。株株柳树，俨似长袖细腰的绿衣女子，曲尽身姿的袅娜与娉婷。吸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心中满是水草的清气和馨香。

    跃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垠的河面，静静的、绿绿的，偶尔有微风吹起道道波痕，如柔软的丝绸。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水天一色，空灵莹透。远处似有水雾升腾，若隐若现，令人恍惚。

    风乍起，河面泛起圈圈涟漪，如精致的苏绣。水草在轻轻荡漾，风中杨柳般轻盈，色泽嫩绿、鹅黄，水彩画般明净。淡蓝的天空下，横在河中的水草如苍苍蒹葭，虚实相映，一幅写意的山水画，让人于空灵中感到禅意。

    稀稀疏疏的水草蹿出水面，一只翠鸟落在草尖上，长喙梳理着鲜艳的羽毛，好似齐白石的水墨小品，以貌似枯萧之笔拖出，极具神韵。水浮萍如道家的八卦，香蒲、水寥、蒿茼线条萧疏，简练得如先秦的典籍文字。

    船儿向东一拐，便见一片绿莹莹的草滩。水色淋漓中，那一片葱绿张扬着生命的活力。河滩边的浅水里，晚开的莲花鲜嫩诱人，天然去雕饰。

    菱塘里菱盘挤挤挨挨。阳光泻在菱塘上，在墨绿的底子上涂了一片金粉。菱盘下藏着四角菱、凤菱还有野菱，水草间指长的鲫鱼轻快地游弋，鱼儿的唼喋声依稀可闻。河底的水草自在招摇，轻灵秀逸，令人想起采薇蒹葭之章、秦月汉关之诗。

    顺手捞起一把菱盘，慵懒地躺在船上，抬头凝望浩渺的天空。白云呈现一种清澈、澄爽、纯净的美，满目的蓝缎白练，柔曼且轻盈。无意识地剥着鲜嫩的菱角，心如风筝在云端飘飞。妻子拨弄着鸡头米和水葫芦，水面上飘荡着银铃般的笑声。殷红的霞光给她的周身镶了一层锦，色调凝重，如古希腊的雕像。这情形，好像走进了汪曾祺的《受戒》中：“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

    前面的芦荡如郭小川笔下的青纱帐。芦苇早生华发，在涨满秋水的苇滩上到处是飞雪般轻扬的身影，把寂寥的芦荡装点得诗性而空灵。一阵风过，狭长的苇叶飒飒作响，芦花点点，是线装的诗，是林风眠的画。

    此时，平日的喧嚣和繁杂都已涤荡无存，唯有眼前浓得化不开的岑寂笼罩着我们。这旷古的静穆，清泉一样，把人的灵魂洗濯得空灵、宁静、了无尘滓。

    “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沐着清凉的晚风，聆听河水的呓语，便能将潜藏在心底的善良和悲悯、柔软和感动释放出来。霞光濡染下的水荡，宋词小令般雅致温婉，带给我的清欢，如一抹清远的月色。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朱庄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