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荐书人：倪江，浙江省语文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现任杭州外国语学校学术委员会秘书长，浙江省特级教师协会理事。

书 名：《小说机杼》

作 者：[英]詹姆斯·伍德

出版社：河南大学出版社

因为教学缘故，我特别关注小说高考命题。近些年来，小说命题发生了一些重要变化，一些指向文学鉴赏核心素养的题型出炉，“解题套路”不太管用了。

从理论层面理解小说艺术，是语文教学活动的应有之义。小说鉴赏理论读本，首推当是曹文轩的《小说门》，他搭建了一个现代小说鉴赏的系统框架；其次是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的概念就是由此提出的。中国作家如余华的《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马原的《小说密码》、毕飞宇的《小说课》常常从小说细部入手，细嚼慢咽，这些作家说小说的书，都是富有营养的好书。

这些书之外，戴维·洛奇的《小说的艺术》和詹姆斯·伍德的《小说机杼》尤得我心。

戴维·洛奇自己就是小说家，讲起小说“法宝”来，可谓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我是从这本书才了解到“青少年死侃”（Teenage Skaz）这个概念，它用来指类似《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叙述语言风格——几分浮夸，几分盛气凌人、不屑一顾，也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真”。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叙述语言就颇类此。小说语言的特点，或者说作家叙述的腔调，需要引起语文教师的高度关注和“理论自觉”，恰好这些年来高考小说命题常常属意“小说语言”，对沉湎于小说“三要素”的教学观，是一个不小的触动。

但《小说机杼》对小说“细节”“语言”的品读与归纳，才真令人心醉神迷，而我认为会读细节，才是会读小说。詹姆斯·伍德认为从福楼拜始，小说出现了“无关的”“过剩的”细节，颠覆了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的那种“恰如其分”的细节。“《战争与和平》里，皮埃尔目睹了一个人被法国人处决，并且注意到就在死前的一幕，这个人调整了一下绑在脑后的蒙眼布，因为绑得太紧很不舒服。”作者说：“生活中永远难免有一些过剩，有一些无缘无故，生活给我们的永远比我们所需的更多——更多东西、更多印象、更多记忆、更多习惯、更多言语、更多幸福、更多不幸。”现代小说去掉了不少传统小说的“奇技淫巧”的部分，而呈现了更多的真实生活碎片，也是更多人类灵魂的细节。

《小说机杼》中对描写火焰的语言的品嚼，堪作“核心素养”题：劳伦斯的句子——“在烟囱里奔腾的一束新焰”；哈代的——“一小撮鲜红的火”；贝娄的——“蓝色火焰颤动着像煤火中有一群鱼”；诺曼·拉什的——“炊火在拉瓦帕斯（一种简单的非洲庭院）之中摇晃（原文为wag，即狗尾巴的那种摇晃）”。你更喜欢哪个句子呢？这些神来之句，对“火焰”这种寻常之物的表达，极富神韵——一束、一小撮、一群鱼儿、狗尾巴摇，活火活现。这是艺匠的语言，更是文学的语言，抵达审美深处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