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蔡泽林的奥运银牌沉甸甸
水泥地上散乱着几张报纸,蔡泽林蹲在报纸上,跟着家人学包包子,不小心就把面皮扯得比手掌还大;山林间的一片空地上,柴火架得老高,藏着火星的厚烟灰上堆满玉米和土豆,这是他久违的“不可错过的原生态聚会”。
从巴西里约热内卢回到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鲁纳乡的家中,蔡泽林便沉浸在他眼中“大鲁纳”那些最熟悉的人情和景致中。直到今天回到云南省呈贡体育训练基地,看见祝贺他获得里约奥运会男子20公里竞走银牌,实现云南田径奥运奖牌零突破的红色布标,他才恍然回到里约蓬塔尔海滩公路上,抬头纹皱成一堆、努着劲儿向前的1小时19分26秒疾行中。
“爹,我得了奥运会的第二名。”北京时间8月13日凌晨,鲁纳乡新营村油坊社一间光线昏暗的老旧砖瓦房里,电话那头,儿子蔡泽林的一句话让蔡朝培和家里亲戚一夜没睡,第二天接踵而至的采访邀请和祝贺,让蔡朝培切实感到“儿子出息了”。
但这个25岁小伙子被议论最多的,并非胸前的银牌,而是在比赛中表现出的担当和赛后朴实的反应。比赛在当地时间下午鸣枪,中国队派出王镇、陈定和蔡泽林出战,可开赛仅5分钟,被寄予夺冠厚望的王镇鞋子被踩掉,他不得不走出比赛区穿鞋,再走回队伍中,这打乱了王镇的比赛节奏。此后,蔡泽林在每次进入补给点时,都主动拿起两瓶水,一瓶递给王镇,帮助他心无旁骛地重新调整节奏。
赛程过半,处于领跑位置的是两位英国和日本的选手,为了打乱对手节奏,蔡泽林在一个弯道处加速冲刺,带领大部队缩短了和他们的距离,这也为王镇最后夺冠奠定了基础。10至12的两公里,蔡泽林只用了7分52秒,而这次突围也打乱了他自己的节奏,影响了最后时刻冲刺的体能。赛后,有记者问蔡泽林:“你本来有机会拿金牌,遗憾吗?”他却表现得十分豁达,“我俩一起训练那么多年,默契非常好。奥运会是国家荣誉,无论我还是王镇,只要这枚金牌能拿到就好,谁拿都一样,都是一种荣誉。”
熟悉蔡泽林的人知道,这话出自他口中并不让人惊讶,从小和姐姐留守家中的童年经历,让蔡泽林总会期待人情味儿。这次载誉回乡,他不求鞭炮和围观,“千万别弄复杂了,在家里、山上,约着家人、朋友煮饭吃吃最好。”
由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为供姐弟俩上学,蔡泽林的父母在他小学4年级时就外出务工,直到去年才回到老家安定下来。因此,蔡泽林的童年多是同学、朋友的影子,经常一起看武侠小说、武打片,让他从那时起就想成为一名拳击手,自己弄些沙石做成沙包,却打得满手是血。
但他过人的运动天赋并没有表现在拳击上。
小学时,蔡泽林的家离学校超过3公里,每天徒步在大山中来回三四趟,为赶7点半的早自习,常常6点左右就穿行在山林中,到五六年级,“走路水平上来了,我就6点50分才出门了。”在海拔2100米的山上,“背柴割草,挖洋芋(土豆)、掰包谷(玉米)。”让蔡泽林从那时起就有了比一般人更强的心肺功能,也让他在2006年被会泽县体校田径队的教练何亚辉挑上。
入队3个月后,蔡泽林便将训练了两三年的老队员甩在身后,成为队里的佼佼者。但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贫血却让他成绩难以稳定,在被选入云南省体育运动职业技术学院后,“每天都头晕,路都走不稳,只能跟着人家‘散散步’,被人超个两三圈,因为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训练。”可蔡泽林没放弃,而是每天给自己定一个“高一点点”的目标,这让他最终得以转入云南省呈贡体育训练基地,跟随竞走教练沙应正。
从那时起,他回家与父母团聚的机会越来越少,到后来进入国家队跟随外教达米拉诺在意大利小镇萨卢佐集训,“和父母一年仅见面两三次,已经六七年没有在家过年了”。
从大山走出国门,对蔡泽林并不容易,他第一次出国是去墨西哥,“因为当时条件很差,我就有个阴影,觉得国外难过得很。”到了意大利,尽管风景和条件都与他印象里的“国外”有天壤之别,可每天定点吃饭、训练、睡觉的生活,也让避无可避的枯燥成为生活的主调,只能偶尔借达米拉诺的玩笑和“师母”做的甜点勾出几分趣味。
伦敦奥运会前,蔡泽林曾回到云南再度跟随沙家军训练,在他看来,虽然达米拉诺和沙应正的训练强度和方法有所不同,但他们对竞走的认识高度一致,“要出成绩,就必须天天走,靠量的堆积。”于是蔡泽林从伦敦奥运会上的第四名成为里约奥运会的银牌得主,这让他下一个“高一点点”的目标变成了奥运会金牌,“每个人都想拿冠军,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希望未来能有更多人超过我。”虽然和王镇夺金的成绩相差12秒,但蔡泽林的银牌为云南“竞走强省”的名号作了历史性注脚,也让他成为众多竞走小将心中的偶像,可当他回到会泽体校和孩子们交流之后,他隐约感觉到“超越”的难度,“他们问我的问题,10个有7个是‘你有没有想过放弃?’”蔡泽林知道,当孩子们在问这个问题时,他们正在考虑放弃,“想想你的目标、以往的付出和家里人,你就能坚持。”
蔡泽林想过放弃,也会在训练中“跑两步偷懒”,但随着年龄渐增,他也越来越懂得对家庭的责任。在意大利时,他与王镇住同一寝室,当王镇每天和家里打两三次电话时,蔡泽林会默默想家,因父母不便使用视频聊天,彼此间通话次数也有限,“虽然看不见,但我心里有就行了”。
只是难得的见面,却让蔡泽林在欢喜的同时也生出一丝遗憾,他离家后的10多年,家乡的土路变成小石子路,一些土房变成新房,可原来一起上山读书的孩子基本都离开了家,待在家里的爹妈明显有了苍老的痕迹。“现在想给家里面多一点贡献。”蔡泽林笑得腼腆,但语气坚定。
本报昆明9月4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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