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精神的核心是坐冷板凳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新闻阅读/2021-12-24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池沙洲

我的一本书《师匠之美:校园难题应对108策》出版了。

我想强调一点,这本书不是个人专著,而是一件职务作品,是我和70位教师作者一起完成的一个小项目。

一本不起眼的小书,源自一个不起眼的小栏目——《我有一招》,2009年8月22日开栏,“第1招”是上虞祝浩军的《积分制》。

前几日,我在微信里和祝校长联系,他正奋战在抗疫第一线,抽空回复了一张穿防护服的自拍照;回家后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当年刊登的那篇小文,原来他还珍藏着那份报纸。

书名意为:教师的工匠精神是美好的。

对工匠精神的理解,一般就是指精益求精;我却越来越感觉到,工匠精神有一个更核心的本质是坐冷板凳。

“坐冷板凳”被很多人瞧不上,所以我不敢用它作书名。

“教书匠”则略有贬义。有一本有名的书叫《不做教书匠》,还有一本爱尔兰裔美国人的自传《教书匠》——书名是作者自谦。

于是,我生造了一个新词——师匠,将教师职业和工匠精神结合在一起。

时间过去了整整12年,《我有一招》栏目迄今仍在,这本书的70位作者,大多数仍坚守在教育和管理一线,有的仍在给栏目投稿。

他们都是师匠,都有工匠精神。

说起“工匠”,也许很多人会想到珠三角的代工厂,还有卓别林在《城市之光》里的表演。

请注意,他们都是“流水线工人”,不是工匠。工匠的工作是有创造性的,工匠对作品有充分的话语权,并掌控制作的全部流程。

一名工匠只有甘于寂寞,甘于坐冷板凳,慢工出细活,才有可能创造出好的作品。

美院的学生画一幅大石膏像素描作业,画完之后,在画上标注“80课时”。很多人会惊叹:这相当于学生上两个星期课的时间。

但这不算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画一幅油画、雕一座雕像、建一座教堂要用多少时间?

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画了13个人,光打底稿就用了两年,整幅画完工用了7年。

米开朗基罗雕的大卫像,仅把这块大理石从山里挖出来,闲置、辗转了40年,才到26岁的米开朗基罗手中。他又用了4年,才把“大卫”从石头里“解放”出来。

而欧洲的一座古典教堂建成,往往耗费上百年,直到建筑家去世,都无缘见到图纸在现实中的模样。

这还是大师级艺术家在创作杰作,更有无数天分平平的工匠,他们一辈子的任务,也许只是完成一件不起眼的作品:教堂墙上的一扇花窗、崖壁上的一件石刻,或是某个美术馆角落里的一幅画。上面会有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又或者没有名字。

当这些无数有名和无名的作品汇集到一起,就组成了佛罗伦萨、卢浮宫、莫高窟、云冈石窟、奈良……让游人流连忘返。

因此,一名工匠没有定力,急于成名成家,是做不出好作品的。

换到教育领域来讲,至少在很久很久以前,比如前几届特级教师评选的时候,“教而优则名”的推演逻辑是存在的,名师和工匠精神之间还能画上等号。

但时移世易,如今,似乎一位教师只有想成为名师,才能成为名师;一旦你坐上了冷板凳,可能就失去机会了。

结果大家都不敢去坐冷板凳,也不正眼瞧坐冷板凳的人,教育界就变得心浮气躁。

当不成名师则已,一旦得了名师光环,有些人越发膨胀起来。他们当然也会说自己甘于坐冷板凳,但语气那是一肚子委屈,似乎这是他命不该有的。

可这不叫坐冷板凳,这叫“憋个两三年”。

当班主任,憋个两三年;到农村支教,憋个两三年;去哪儿挂个职,憋个两三年……为最后的目的挣一些资本,这与工匠精神差得太远了。

教师坐冷板凳并非没有回报,其实是在积攒福德。

这是为子孙后代积攒福德。不仅为别人的子孙,也为自己的子孙。

我不是在唱高调,实际上这很现实。

很多人不仅不注重积攒福德,还牺牲福德去换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名不符实,德不配位,到头来,会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此路不通”。

看一看,这两年新闻里陆续出现的“名师抄袭门”,有多少名师被打回原形?

福德一滴都不剩的时候,事业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想回去坐冷板凳也不可得,当初弃若敝屣的是现在难以奢求的幸福。

孟子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一直认为这是教育的真谛:把自己的孩子管好了,是一个人最直接的利益;而作为一线教师,把管自己孩子的经验和情感,推己及人,移用到管别人的孩子上,就是在积攒福德。

孟子在他那个时代,应该还有半句话没有讲。那就是“幼人之幼以及吾幼”,修这种福德积累的经验,反过来也可以惠及自己的子孙。

你觉得那些平凡的工匠,一辈子只做一件作品,委屈吗?不必为他们委屈,他们也并不委屈。

沧海桑田几百、上千年,我曹一代代形与名俱灭几十茬,然后你看,他的这件作品还在那里,高高耸立,岿然不动,俯视苍生。

这就是福德。

很多时候,工匠有没有留名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比如我们都知道一个普通的名字——毕昇,他是北宋的一名工匠,由于偶然的原因——被沈括的《梦溪笔谈》记载了。

我们不知道毕昇长什么样,性情如何,只是在看到毕昇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把名字跟活字印刷术联系在一起。

因此,毕昇是伟大中华文明的一个代表,如果换成别的名字也是一样,可以是任何一个名字,它留下来的还是福德。

四大发明就是福德,不仅造福了中国人,也造福了全人类。

有一个现象,中国历代的艺术作品,特别是绘画和小说,很多作品随意地被归到某一个名字之下,惹得今天的专家们争论不休。

是中国古代的工匠欠缺著作权观念?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他们并不在乎名字。落入空相,没有意义。

作品本身会代替工匠的生命活下去,这足够了。

儿子长年在外地读书,对家乡杭州有些陌生,对小时候去过的很多地方都没有印象了。今年夏天,高考结束,我们带他去看杭州的石窟:从南高峰的烟霞洞、水乐洞,走到灵隐的飞来峰。

他一看到五代的石刻观音,就被那种庄严妙相震撼了。

此时,古代工匠想要表达的东西,就像宇宙中神秘的波,被后人接收到了,跨越千年,直抵心灵。

我们享受到了作品的美,和工匠的灵魂融合为一,也许有人爱屋及乌,想知道工匠叫什么名字,但已在其次。

你以为,别人真的关心你叫什么名字吗?几乎每个人都有名字被叫错的经历,有的人对此都麻木了,只要身份证不错就行。

如前所述,用福德去换名和利,何其愚蠢。

12年前,新课程改革进至中局,时任浙江省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方展画提倡一线教师“讲土话”“做小事”“行改革”。

这是《我有一招》栏目开办之初的时代背景。《师匠之美》一书成稿后,我请方院长作了序。等书寄到他手里,他已退休好多年了。

这些年,工匠精神被提升到政策层面,写进了党的十九大报告,成为我们国家从制造业大国向制造业强国转型的核心精神。

从“大”转“强”是一个高位表述,是一种宏大叙事,背后需要每一个平凡的人从小事做起,做好自己。

书稿2018年正式交付出版社,然后就是等待、协商、修改、再等待的反反复复。我一度觉得,它会停在这个正在付梓但永远不会被出版的状态,直到今年10月——书还是出版了。

朋友们很激动,但对我而言,这同样是一个坐冷板凳的结果。在这里,我要感谢这本书的“催产婆”——本社的发行公司。

《师匠之美》如果能被读者认可,又如果《我有一招》栏目能坚持办下去的话,我想,是否可以考虑在某个时间启动“师匠之美Ⅱ”的编写。这就需要,大家都敲起键盘来,积极参与,踊跃投稿。

谨以此文向所有的师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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