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秋英

一

去年，我就开始思考：熊孩子们即将毕业，该给他们准备一份什么礼物呢？毕业是结束，更是开始。它在学生的人生中占据着重要位置。毕业礼物也应别具一格，富有意义。

有意义的礼物，承载的是情感。一件同款班服、一支钢笔、一本纪念册？淘宝上都可以定制，班服印上指定图案，钢笔刻上学生姓名，册子上签上大家的名字。的确也很有纪念价值，但我觉得没有孩子的气息。

我面对的是四十六个活泼可爱的学生，我见证过他们成功的喜悦，抚慰过他们受伤的心灵，与他们同悲共喜，甚至经常在一起嬉笑玩闹。

每一个学生，都是一个鲜活的故事。我想用文字记录我与他们每一个人曾经的点点滴滴，分享我眼中的他们，点缀他们的记忆，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二

我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曾经的一幕幕不断闪过。学生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仿佛就在昨天。

大胃王小叶，那天和同学们拍摄国庆宣传片，一起回学校食堂用自助餐，竟取了三次餐，吃了两个花卷、三个鸡蛋、四个馒头、七个肉包，喝了五碗粥……学生们都担心他撑坏肚子，纷纷来向我汇报。多年以后他们想起这件事，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调皮好动的睿哥，总爱哗众取宠，博人眼球。晨练时，女同学在玩篮球，他时不时冲过去，抢球就跑，气得女生们直跳脚；午休时，同学们读书的读书，睡觉的睡觉，他却乒乒乓乓翻抽屉，引来大家白眼……儿时的懵懂，日后翻开，也许会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

意志坚强的小梅，因车祸受重伤，一个学期做了三次修复手术，每次出院后，她只在家休养两天，便毅然返校。

风里雨里，上学放学，她都要坐轮椅。每当她上下楼梯，几个力气大的男生搀扶、抬轮椅，忙得不亦乐乎；平时女生们陪她聊天、玩耍、上厕所，小梅每次去医院，同学们都牵挂着她。

这样的故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仍蕴载着满满的同学情谊。

我和学生之间的秘密，我们做过的那些糗事，我们一起参与的活动……故事是校园生活的一部分。

一边回忆，一边记录，历时十来个月，四十六个故事，九万多字，终于完稿。看着厚厚的稿子，我想着，向阳花开也好，杂草丛生也罢，这一个个故事，是我们共同走过的时光。

三

征得学生们同意后，我把九万多字的文稿，整理成一本图文并茂的小书。学生们得知，这是一本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故事书。

照片挑选也是一件颇费心思的事。

集体照是少不了的，我们班每年都拍集体照。有你有我，才有这个集体。班级力量，生生不息。

校园活动，绚丽多彩。运动会、辩论赛、大合唱、读书节、艺术节、科技节、美食节……活动中有很多故事，照片唤起的，是每次活动的场景感。

校园如画，童年如歌。校门、操场、教室、花坛、图书馆……到处都有学生的身影，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故事。

六年了，遇到过多少老师，他们不是生命的过客，而是一个个点灯人。和教师们合影，良师成了益友，怀揣祝福，一路温暖前行。

翻开书，首先映入眼帘就是这些亲切的画面，回眸的是幸福。

最后是每个学生的照片，四十六个故事，四十六个学生，四十六张单人照。

四

照片筛选、书稿校对、排版格式，这些全都完成了，可是，该取个什么书名好呢？拧着眉，苦思冥想半天都没有主意。

《天使从天降》？“天使”是我们的中队名，多好的一个称呼。

我的师傅赖建平说，把主动权交给学生，他们定的就是最好的。

于是，学生们献言献策了：

罗可一说：《四十六朵奇葩》。

毛浩天拟了：《地球上的四十六种奇特生物》。

郑文涛想用：《蚯蚓小憨憨》。

熊俊杰认为：《四班那些事》不错。

徐宇诚提议用：《哦，那些熊孩子》。

王一言觉得：《从憨憨到敢敢》好。

……

这么多提名项，交给学生们选择：喜欢哪一个？请写出你的理由。

选《从憨憨到敢敢》的最多。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我们从无知的小可爱憨憨到英勇的敢敢。这个题目，形似，神似。”——郑旭含

“它留给我们丰富的想象，有趣，抓到了精髓。”——洪嘉豪

“没有什么原因，一眼就看中了，对自己的眼缘。一定要说出个理由，那就是曹老师偷了我们的心，让我们憨憨地爱着她。”——汪子钰

“相处两年，‘蚯蚓’（我的绰号）花样百出，花言巧语哄我们，棒冰酥饼骗我们，作文礼包惩罚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她住进我们的心里，我们就像憨憨的傻小子，心甘情愿地落入她的套。”——张嘉煜

……

《从憨憨到敢敢》，就这么定了。憨憨也好，敢敢也罢，你们都是我的最爱。

学生们说，加上出版社吧，让它看上去更像一本书。他们取了“新湖天使出版社”这个名字。

虽然这本书是非卖品，但还是定个价吧。“6.46元”，不多不少，象征六年级四班的四十六个学生。

真好，我喜欢。

五

书总算有书的样子了，大家刚以为可以了，龚子涵说，她要给全班每个同学都画一幅画。

涵涵画工好，创造力强。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个消息更让我激动的了。

她平时兴趣班多，学习忙，没画画的时间。没想到，她竟是要给我惊喜。

她根据同学们的性格、长相、特长，选择意象，分为花、草、鱼、头像四个系列进行创作。用水粉做原料，色泽明丽，形象逼真。这些画不仅收进了书里，我们还给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画展。

这个内向的孩子，主动给大家介绍自己的创作过程，一天都笑着，洋溢着自信。

从文印店搬回书的那一刻，我的眼眶竟红了。带了几年的学生，真要离开我，飞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每一本书，我都郑重地签名，写下赠言，有仪式感地交到学生手上。

我们还有新书发布会。学生们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醒目的大字“蚯蚓新书发布会”。班长致辞，课代表朗读精彩片段。

他们说：“蚯蚓记性真好，那些琐碎小事，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说：“蚯蚓是写故事高手，可以当作家啦！”

他们说：“蚯蚓是唠叨的老母亲，吃喝拉撒都要管。”

我说：“蚯蚓记性不好，可关于你们的故事，不用刻意去记，都印在脑海里。”

我说：“蚯蚓还会陪着下一届熊孩子，写更多故事。”

我说：“蚯蚓这个老母亲终于要卸任了，要去当新妈了。”

他们大笑，我也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