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江南实验学校 徐晓莉

一天，学生小王的生日礼物——一卷漂亮的胶带丢失了。其他学生反映，小邱多次在小王的储物柜前停留。

我找到小邱，她的反应是急于解释——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自己袋子里。

“既然发现不是你的，为什么不在班里问一下？”

“本来想问的，没有来得及。”

“为什么要拆包装？”

“我好奇里面是什么。”

……

青春期女生极爱面子，又很在意同伴关系，我很理解她的“狡辩”，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个班的学生马上就初三了，如果此时担了“偷窃”的恶名，可能一辈子都洗刷不掉。况且，事实并没有最终确认，小邱“被人恶作剧”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为了保护小邱，我决定“认同”她，建议她好好向小王作出解释，下次遇到类似情况，要将东西第一时间还给人家。

但是小王并没有接受小邱的解释，还把事情告诉了小阳。

小阳义愤填膺，不仅更加讨厌小邱，对我的信任也削减了。

于是，我分别找小王和小阳谈话，主要讲了如下观点：

一、教育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一个灰色地带。例如，教师看见学生有做作业时抄袭、测试时偷看的现象，却并不当面戳穿，而是通过暗示或提醒，让学生注意到自己的问题，及时纠正。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尊心，都怕被人看不起，特别是在青春期，最在意同学的评价。希望他们理解小邱的难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没有一时的糊涂呢？给她一片灰色地带，就是给人机会和希望。

二、我给他们讲了楚庄王“绝缨之宴”的典故，告诉他们“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的道理，告诉他们“上德若谷”，有一种品德是像山谷一样去包容他人。

指摘别人过失的小阳和小王也不是十全十美。小阳曾在教室用手机玩游戏，小王也抄过别人的作业，都被我抓了个正着。但我没有天天揪着不放，而是选择了原谅他们，宽容他们，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三、助人也是助己。同学三年是缘分，就像兄弟姐妹一样，而不是仇人。大家多关心小邱，和她成为朋友，她也会珍惜这份友谊的。

小邱家里有了二胎小弟弟，父母对小邱的关注降低了。如果现在把这件事情“搞大”，让小邱没脸见人，万一她想不开，不敢上学或是有轻生的念头，他们会不会懊悔一辈子呢？

一番促膝谈心，两个学生理解了我的用意。善良的小王还哭了：“我是独生子女，没有想到小邱有可能会受家人的冷落。”

耿直的小阳也歉疚地说：“老师，对不起，我还以为您偏心呢，原来您在帮助我们。想想很可怕，我差一点酿下大错啊。”

我表扬了他们，感谢他们对我的信赖。

后来，我与小邱父母进行了面谈，了解到小邱父亲在外地工作，回家时间少，妈妈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孩子，加上弟弟年龄小，有点顾不过来。老大有想法没有机会说，感觉被忽视了。

首先，我建议父母多关注小邱的需求，多一些陪伴，给予她人生路上必要的引导。

其次，我鼓励小邱自立自强，作为家中老大，给弟弟带个好头，多为父母分担，让他们安心工作。

最后，我鼓励小邱放下包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贵在知错能改。昨日已逝，把握当下最重要。如果总感觉别人在议论自己，容易陷入自卑情绪；只要真诚对待他人，多帮助他人，同学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我看到她们仨已经忘记“嫌隙”，在一起说说笑笑，而班里再也没有出现这类事件。

小邱学习上更加努力了，在校园里遇到我，总是含羞一笑，眼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我想，对于这起事件的处理，如果是年轻时的我，可能会先喊来家长，或是对小邱严厉警告，要求她当面道歉。现在，作为一名“老班”，尤其是作为一个青春期孩子的母亲，我知道了，“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

原谅和信任不是姑息，它的力量比惩罚更强大。这是教育实践中的“转危为机”策略，我们不妨把学生从黑色地带牵引到灰色地带，最终让他们慢慢走向白色地带。

●点评：

任正非曾在《开放、妥协与灰度》一文中提到，一个领导人的重要素质是方向和节奏。一个有水平的领导人善于掌握合适的灰度。清晰的方向在混沌中产生，并随时空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常常又会变得不清晰。管理的艺术不是非白即黑，非此即彼，而是整合各种影响发展的要素。追求和谐的过程叫妥协，而这种和谐的结果是灰度，哪怕它只存在一段时间。事实上，不仅仅是企业管理需要“灰度时空”，班级教育和学生管理中同样也需要“灰色地带”。教育是世界上最为复杂和混沌的事业，其中充满着模糊性和不确定的因素；学生成长并非单一的线性过程，常常表现出曲折和反复的特征。然而长期以来，教育者却无视事物的复杂性，用刻板的言行去进行实践，去评价和对待学生，缺乏弹性和智慧。徐老师的这则案例提醒我们，在教育过程中，教师要充分认识到教育和学生成长的非线性特征，打破非黑即白的片面思维方式，包容和接纳学生的过错，成为具有容错思维的“灰度教师”。

（点评者：杭州师范大学 周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