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萧山区教育局教研室 朱华贤

1985年，我还在浙江东南的一个海岛小县工作。为了迎接首届教师节，县教育局准备编印一本名为《优秀教师事迹选》的小册子。

“会不会晕船？”6月，一位副局长来找我，给我分配任务——到鸡冠山岛采访一位顾姓女教师。

顾老师没有结婚，家里只有一位年近90岁的老母亲。当时，她在背学生回家时摔坏了腿。住院期间，学生每天两人一组，日夜照料和陪伴她。校长怕影响学生学业，多次劝阻，但学生就是不肯离去。最后家长们主动提出轮流陪护，学生才作罢。

就是那次，在顾老师办公室的座位旁，我见到了一只木箱。

一般的箱子大多外形扁扁的，而这只箱子外形很奇特，它的底是正方形，边长大约45厘米，高度却至少有60厘米。也就是说，它像一根矮柱子。

一般的木箱盖面和四周会上油漆，有的还漆得特别考究，而底部处理就简单了，有的索性就不漆了。而它呢，乍一看像没漆，在不易见的底部却涂了厚实的白漆，摸上去非常光滑。

箱子两侧钉着两个铁环，是专门用来抓拿的。铁环十分光滑，大概每天都在用。

见到这样一只箱子，谁都想知道是派什么用场的。

“你猜猜看。”校长笑着说。

箱盖钉上了钉子，不能随手打开。我先抓住铁环试着拎起来，可是特别沉。校长告诉我，箱子里装的是海滩上随处可见的沙石，装得满满的。

箱子四周没有文字标记，我越发奇怪了。当凳子吧，没必要如此笨重。是体育用具吧？校长摇头。

我猜了半天，都没猜中，校长才认真地向我解释：

学生的作业本交上来时，往往会不平整、不挺括，有皱褶和卷角，尤其是尺寸大一些的如作文本和大字本。顾老师批改完作业后，就一本本地检查过去，把卷起的角摊平，叠齐，放在板凳上，再用这只特制的木箱压一晚上。

“你看，这是顾老师这个学期教的五年级学生的本子。”

我接过一翻，都已经写了大半本，可每一本却非常平整，而且坚挺，有几本就像新的一样。

我顿时肃然起敬，又抓住铁环一掂，问校长：“有多重？”

“86斤。我称过。”

“86斤？顾老师人这么瘦小，而且单薄，拎得动吗？”

“我也劝她把沙石倒掉一些，可她不肯，说太轻的话压不平。”

我的心不禁一震。

那一次我在岛上住宿，吃晚饭时，校长告诉我：“为箱子，顾老师还伤心地哭过。”

“怎么回事？”

“是1974年吧，学校遭了贼。箱子也被盗了，小偷肯定以为这里面装着值钱的东西。第二天，顾老师到处找，她知道箱子又重又没用，小偷最终会扔掉。

结果她在离学校两里多路的一个山坳里找到了，但已经残破不堪，大概是小偷为泄愤故意把箱板摔破了。

“唉，箱子是顾老师母亲留给她的，她母亲也是学校的一位教师。她是抱着箱板哭着回家的。”说到这里，校长的声音有些哽咽。停了停，校长又说：“你看到的这只箱子，是学生送给顾老师的。这个学生现在已经是县建筑公司总经理，他是完全按原来的尺寸和式样做的。”

“这么说，方法是祖传的，顾老师用箱子压作业本有好多年了。”

“是的，她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就开始这么做了，至少有30年了。”

“30年，86斤，每天端上端下，这该是多少分量呀。”我默默估算着。这就是她对学生的爱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