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鸟,飞翔的诗篇(代后记)
在我看来,周海燕是一位英雄,一位理想主义的孤勇者,这样的人注定不凡,且盛产故事。
她的故事要么翱翔天际——关于白鹤的,说起这一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她有着鸟类学家的专业,又有着溢出科学边界的浓浓的类似母爱的情谊;要么坠入泥泞——关于种藕的,主要是关于种藕的。从铺种到之后的田间管理,又分明是一个长年穿着水裤在田里劳作的村妇诉说农事的“腔调”。“三四月的时候铺下种去,到了秋夏,藕秆能长到两米,比我高多了。”可从第一片立叶长出到藕秆挺立成一片碧绿的丛林,又要付出多少辛劳和汗水?还有来自自然的、人为的各种干扰,有时候会觉得所有的辛劳和努力都白付了,明天,也许明天就坚持不下去了……但终究是过来了,一年又一年,直至现在,已经拥有上千亩的藕田。时过境迁,即便讲到得知有人要在藕田附近建停车场“崩溃到号啕大哭”时,她也神色平静,面带笑容,只在眼里偶尔闪过一星泪花。她五官精致且有立体感,有着女性的温婉柔美又不乏阳刚的坚毅,正是这份坚毅成全了她,她的故事又成全了《大鸟》。
每每开启陌生题材的创作,于我都是一次冒险,但这次冒险和以往最大的不同之处是,我对人物投入了更多的情感,采访、构思、创作的过程,也是我被人物原型感动、激励、提升的过程。同为女性,在采访的时候我常常会进行角色互换,把自己想象成周海燕,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能做到吗?回答是否定的,我肯定做不到,所以从心底由衷地敬佩她。和她聊天时,我也常常会问她,就像书里的父亲问儿子一样:“大鸟有没有吃的,关你什么事?”她一直都没有给我一个像模像样、正义凛然的回答,只是说:“的确是太难太累了,有时想想,何苦呢?可一入冬,看见白鹤成群地飞来,看它们在天空中飞翔,在藕田里啄食,常常这样看着看着就会哗地淌下泪来,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但说实话,我还是不理解,不能感同身受。直到我也看见了白鹤,在她包种的藕田里,在藕田上的那方天空。那种场景我在书中有不少描述,但我还是觉得词不达意,语言好苍白!当然是指我有能力使用的语言好苍白,无论怎么使劲也不能把我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但那一刻我觉得我理解了她,因为我也想流泪——天气晴好,冬阳煦暖,天空碧青澄澈,大鸟成群地飞过,那便是抒写在蓝天上的壮美诗篇,关于自由、勇敢、智慧、永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但也许那一刻你什么念头都进不去,只是深深地被打动,引颈仰望着,入定了一般。
而在具体创作时,我想应该把生态、环保、人与自然的关系等宏大的理念先隐匿住,隐匿在故事的后面,从一个更小的、便于孩子理解的口子进去:信守承诺,就是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颗钉,这个孩子都懂。写作的那些日子,常常想起一部纪录片《迁徙的鸟》,是由法、德、意等国联合摄制的。片尾曲《只为来到你身边》的旋律不时在耳边萦绕:“漂洋过海,越过黝黑的丛林,穿着山谷,一天天也不停歇地飞翔,只为来到你身边。”“亲爱的,千言万语我无法诉说,只为信守我的诺言。”絮絮叨叨、深情缠绵的吟唱,在我听来,就是鄱阳湖畔的人们和大鸟的相互承诺——如书中的周蔷和蒿子们的承诺:“多多种藕给大鸟吃。”而大鸟呢,它们也看到了人类的努力和善意,在这个尚不十分美好的星球上顽强地生存着,并把冬天的家安在了中国第一大淡水湖鄱阳湖,年年岁岁,如期归来。
(作者系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彭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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