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带着一身的尘埃来到你这里，我

羞怯得无法移动脚步。虽然我依然

从容，却仍迷失在巨大的陌生中。

 

你牵着我的手，像母亲带我走过

一幢幢大楼的阴影。你说：这些是树，

那些也是树，都是水泥生长的树。

 

我抖落一身的尘埃站在你面前，你

黑白分明的眼睛的安抚着我的疲倦。

“你累了。”你抚摸着我的脸轻轻地说。

          二

我在你的世界中熟悉着这个世界，

学做一粒种子在这里生长，虽然

我梦中满是高原上那粗旷遍野的绿。

 

我茫然失措地迷失在每一条街道上。

我接纳，吸收，虽然有时也会反抗。

我开始明白世界不光是音乐和诗歌。

 

而你忙碌得只把夜晚交给我。

既使在进入梦乡的时刻，我清醒着

我的黑夜，并一声声数着你的心跳。

           三

我的音乐，我的诗歌，我所有因你

而诞生的一切，为什么会那让

那么多人疯狂？它只是为你而与

 

别人无关。可他们为什么会触动？

每次我远远地看见你坐在大厅里，

用星星的眼睛专注着我时，我泪如

 

涌泉。好像我是在背叛，好像我是

在贩卖，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

今天的欢呼，在欢呼声中我愈发冷峭。

            四

在觥斛交错中弃杯而去，演讲台上

沉默不语。只有在音乐和诗歌中

我才肯忘却并显现。但我不是

 

为了他们而歌唱，我只为那个心中

的你歌唱。她能知晓我一切悲伤，

而你却模糊又遥远得什么也看不清。

 

我渴望她能把我带走，回到那个

支撑着我灵魂的应许之地。但你说

“子宏，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五

我虚弱而又嘴唇发干，站在

大厦的顶端看不到家乡在哪里，

我张开双臂试图如鸟飞扑而下——。

 

但我不是鸟。以前我时常会变成

一只鸟，但在这里不是，在这里

想变成鸟的人都死在嘲笑里。

 

但我是一只鸟，我知道：在我独自

仰望天空时，我看见自己在飞翔——，

不过不是这片天空，也不是这座城市。

            六

我积聚了太多的愤怒，那空灵得

可以和万物交谈的力量在消逝。

我感觉已不是万物，它们在抛弃我。

 

枯竭袭击着我如同江郎才尽。我

绝望地蹂躏着你像是要把你撕碎，

唯有如此我才能痛苦于你的承受？

 

既使在你难以忍受而发出呻吟时，

泪水便绵绵不绝地湮没了我，如此

清晰的湮没，像是一个要死去孩子。

           七

爱是什么？它与什么有关？

又与什么无关？它是坚强还是脆弱？

它从何处来？又会往何处去？

 

我们应当随心还是随波逐流？

如果是生命之最锲而不舍之求，

那我们该用何种方式才能永远永久？

 

它为何多变？为何总是徘徊不定，

犹豫不决像是随时要倒坍的城堡。

是坚守还是放弃？是理智还是疯狂？

            八

既使死去，难道不是在你怀里为他

拢上最后一道光？难道他最后一滴

眼泪，打湿的不是你的胸襟？

 

既使是蹒跚而行，难道搀扶着他的

不是你的双臂？既使老了任性如孩子，

难道呵护他的不是你一如以往的柔情？

 

既使芸芸众生中那么多不是他的脸，

那为他而生，为他而苦的还有谁？

还有谁肯牵他的手走完这一生而无悔？

            九

那我就离去！用离去为你守候，

不在这里，不在这个没有故乡的家，

这个失去了灵魂寄托的浮躁的森林。

 

因为你的长发仍然乌黑发亮，

因为你的舞姿仍是云，是雨，是精灵，

因为你愈来愈憔悴而且寡言少语，

 

因为你在高贵和优雅中仍应付从容，

而在铅华洗尽的镜前却抑制不住啜泣。

那我就离去！用离去为你守候。

           十

在雪山下搭起木头的房子，在周围

种上鲜花，树，还有青稞和蔬菜，

还养了蜜蜂。房子在溪水边上。

 

每日在山水梵唱中寻找颂经的真言，

幕色中洗涤着溪水拍打心灵的声音，

在蓦然回首中犹能见到你裙衫飘然。

 

你的灵魂在回应——，我在等待！

哪怕是红颜褪尽满头白雪，我张开

双臂，热泪盈眶，宛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