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哑巴

 

郭哑巴父母死得早，一担石头

撂长哥长嫂。哥是没长毛

会人话的畜生，大雪天把他赶出门

自顾自娶妻，生子，蹂躏土地

土地的地位从未高过

最风光的日子也就混到佃农

它给所有农民交租子

如今更惨，卖儿卖女

一辈子，他哥走过的路

没超过老婆裤腰的芝麻带子

 

郭哑巴住队屋，队屋只住五保户

五保户是送给无保护的八两白糖

比白纸条甜一点

比海水咸一点，比天空空两三点

 

郭哑巴他弟小郭哑巴

倒娶了一房妻，一个盲女

这是我见到的最恩爱的一对

从不拌嘴，因为天赋异秉

一个听不到，一个看不到

他们的女儿不聋不哑，一双千里眼

在自家土屋台坡子上

看得到秦时长城

不敢低头，目光从地心穿过去

看得到自由女神

美国人民在水中，在火中。很幸福

害得她流一回口水，流两回泪

这孩子，后来用她高跷样的鹤胫

一蹴而就到巴黎，玩转时装周

 

郭哑巴是跛子

不要因为是跛子就拿他当拜伦的亲戚

跛子走路更快些，他们从不停止

他在九合垸偷窥人家媳妇洗澡

女人的丈夫被深度吸引

与他争着从芦苇壁子缝里看过去

事态一下变严重

丈夫第一次感到被偷的东西贵重

抄起狗肝树棍子，致命一击

骨头自古拗不过棍子

何况是哑巴骨头，狗肝棍子

 

从此，郭哑巴工作调动位置

给生产队守仓库，喂牛

谁也不能禁止牛成为他妻子

法律算个屁

他还喂了一条狗，尽生畸形

业余时间看护队里豌豆，黄豆，红薯

西瓜。他只追赶女性小偷

允许男孩出版自便诗集

 

我读高中他三十好几

一晃这多年，他依旧三十几

上帝对不幸者在年龄上作技术处理

减少他们在人间的刑期

郭哑巴活着死了都一样

不吵人，也不准别人把他吵醒

睡吧，在梦中

咱互不串门，要串就串北京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