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七十年代

 

这是之前我们从没有见过的年代

我们的手掌推开太阳也推开月亮

天空垂下的乌云 就是生命的恩赐

它遮蔽了光和我们内心的惶恐

有时 我们潜伏在自己的影子里

把世界一分为二

像一个人在向远方伸展的道路上

追赶另一个人

像我们忍受的冲动 从开始到现在

我们要攀上将来的悬崖

去更久远的年代流浪

那一年 我们离尘世越来越近了

我们徘徊 用落满秋霜的语言彼此安慰

我们对自己毫无防备

那时的天总是很蓝 树在头顶展示着茂盛

这是什么样的年代

当一个生命骤然降临 他要承担什么

是祸还是福

当我们执意敞开心的旷野 那一道道

闪电要把胸膛劈开 露出血肉

露出这个年代的骨头

我们的咽喉里藏着动荡的山河

就让我们说说吧 给这个年代命名

让老天赐给我们一张活着的嘴脸

当我们慢慢长大 长成父亲 长成母亲

当我们的往昔成为一堆故土

旧时光的刀剑已锈迹斑斑

 

这是一个有根的年代 我们的头顶着蓝天

脚踏着大地 把整个身体没入心的泥潭里

高高的草垛边 城市的脚手架下

那些人 那些都是亲人的人

在翻动旧历和风 在看不见的贫寒里

我们捉迷藏 我们过家家

用一棵野草的胸怀迎接春天

用手 用我们一天天伸长的掠夺岁月的手

掠夺这个年代的挺拔与猥琐

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我们用借口搪塞借口 以生活的名义

对满天的星星许下幽暗的诺言

每一分钟 世界都是新的

河水流向更远的远方 这个年代的伤

挂在我们的手指上 也许它在

扶持另一个伤口 也许它不是它自己

落魄的枝头 总有饱满的果实因

心冷而错过季节

我们的沉默纠缠在一起 用什么来瓦解

带病的文明？公社的长廊里那些形形色色的

灵魂？还是那些比火还热烈的声响

睡在银子一样的月光里 我们耕种 收割

在梦里来来回回

去往明天的路上 我们的脚步快了又快了

向前 是宿命也是必然

我们从不会错过这个属于我们的年代

就让我们认识一下：这是泪水

这是被翻卷过的时间

这是夯歌里高昂的头颅

归途 陌生的人和事

这是我们的年代 没有人可以拿走

在低矮的屋檐下 我们用内心的高度

度过一个个轻狂无知的日子

 

倚着这个年代的山山水水 我们学会了

深沉 朝着俗世飞奔

那些波浪翻滚 白昼连着黑夜

让我们弯曲成抽打命运的鞭子

把年轮刻在树上 石头上 山谷的回声里

把爱情仰望成玫瑰 在更深的

玫瑰里 我们需要一再辨认

需要一种颤栗的美使我们离的更近

只有这个年代 只为这个年代的

热爱与冷漠活着

如果我们的悲伤是一座岩石

它不断地被海水冲洗 被阳光蛊惑

这诞生深渊的年代 有时

我们就是一堵墙 一堵挡风的

布满裂缝的墙

作为一支青春的箭 我们愿意随时

射出 把自己钉在年代的脊背上

作为活着的证据 和万物融为一体

脚下的路还在延伸 我们的温饱只有

自己知道 谁的胃让它沉的那么深

这是属于我们的年代

田野 薄雾 光和黑暗

这些具体的事物容纳了我们

我和你们还有他们

这一具具肉体凡胎 就是一切

就是这个年代的全部

 

一步一回头 可以离开养育我们的土地

但离不开这个年代

从我们的理想中抽出登天的梯子

从攀延开始 从我们土气的名字里找出

朴素的根源 每一扇新鲜的窗口都将成为

过往 我们颤栗的手接过这世界

从此这世界就是我们的了 它的辽阔是口粮

也可以是包容万物的伟岸的身躯

它长久的无声的伫立

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 我们迷惘 我们思索

从一个台阶到另一个台阶

头顶的天空在变幻：太阳落沉到西山

云彩聚拢到忽明忽暗的天幕上

就是这个年代 让我们难以割舍

像穿透黑暗一样穿过它 它的阴晴圆缺

快乐与哀愁 甚至它的男欢女爱

我们都将一一承受

这动荡又饱满的年代 我们时常仰望苍穹

那些高飞的鸟儿 曾经像我们一样

圈养在幼小的樊笼里 但现在

看它们飞的多高多远 像一支齐整整的

胜利的队伍 也许从一开始就该这样

我们固有的良善 热情 以及这个年代的标志

都要经过时间和风雨的审判

再看一眼这个年代的眼睛 眉毛

和它额头上翻涌不息的时代的波涛

再看一眼我们背叛过的黄昏 落日

和黑夜尽头的灯盏

就是这个年代 让我们举步维艰又心存感激

 

当我们回到最初 回到原始的冲动中

沉默是永恒的金子

隐忍的一代如何才能挣脱自身的束缚

道德 承诺 信仰 爱情与自由

我们倾尽一生创造了这一切 在敞开的

未来里 我们内心的河流从不会停止

生活的支点上 我们咀嚼着坚硬与柔软

有时 它们是坍塌的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它们又无数次站起来

当我们老了 当我们在前尘往事里

种下回忆的种子

生养我们的年代依然在老地方

可以为它再活一回 像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可以把爱过的人 恨过的人

遗忘到下一场争战中

当我们对着一身的际遇或悲或喜

每一个角落 每一寸心的彷徨处

都有爱的废墟 恨的废墟

肉体的废墟 精神的废墟

就是这样的年代 让我们起伏不定

让我们把贫穷 骄傲

绝望和挣扎抚慰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