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性格，确有不同。决定着不同的，是物质，而不是其他。迄今的科学研究证实，这物质是基因，是激素，是体内某些微量元素；此外另有“血型说”，惜未得到科学界之普遍认同，只好属于科学猜想或非科学猜想了。

有趣儿的是，迄今的科学研究也证实，全世界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尽管在生理上存有差异，如肤色如发色如肌肉组织，但在人的性格的结构组合上，却无不同。比方说美国人里有生性活泼的也有生性沉稳的，法国人呢，也同样，也有生性活泼的或生性沉稳的。

我相信人的性格表现，是对于外界刺激的反映。这种反映会因了性格的不同，而出现反映方式与反映程度的差异。但人的性格倘不受外力的压抑，并因此而自我压抑，不管是什么性格的人都应该是“外向”的，也就是都会做出自然而真实的反映——虽然因了性格的不同，而出现反映方式与反映程度的差异。而“内向”却是不反映，却是不反映在脸上只反映在心里，却是故意不反映故意不表现。

故意不表现的“内向型”反映方式是不自然的不真实的，只反映在心里不反映在脸上是不幸的也是可怕的。说它不幸，是因为它是一种屈服；说它可怕，是因为它一旦超过了极限，就会发生异常破坏的爆发。这一点，早已为犯罪心理学说证实。比方说“预谋杀人”，就是一种“内向”心态的反映；而这种杀人，也特别易于发生在所谓“内向型”人格的人身上。

一个人活泼也好，沉稳也好，只要是喜怒哀乐都能够了无遮拦地表现或发散，他的人格与心里甚至还包括生理就是健康的；倘是受了压抑，并屈服于这压抑，他的人格就将发生扭曲和变异，他的心理与生理就将是变态的。

个人性格之外，我们还会看到一种性格，也就是我们惯常所说的民族性格。这里，因为国家的作用和意义早已大于民族的作用和意义，所以我们所说的民族性格其实应该说是国民性格。

国民性格是一国之国民全体表现出来的相对稳定的性格倾向，比方说英国人的矜持，法国人的浪漫，德国人的严谨，北美人的大大咧咧，南美人的热烈狂放......以及东方人的含蓄和内敛，等等。

国民性格的形成，中外学人有过广泛的研究，其中，地理环境、饮食结构、气候气象等，都被认为是可以发生作用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却应该说是政治体制和文化规范。

比如说东方人的含蓄和内敛吧。其实含蓄和内敛，并不属于人的性格的天然表征，东亚一带的气候、气象、植被、物种，也不足于使人的性格变得如此“内向”，之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变化，显然是因了世界上最严酷最长久的封建专制和封建道统的压抑的结果。

这里，封建专制就好像是一根大棒，令你屈服，而封建道统则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牧师；不断地向你讲述那根大棒是多么的美丽、温柔并且必要，乃至于终使你相信你的幸福都是那根大棒带来的，倘使失去它你将痛不欲生或者水深火热。于是，你收起了本性中的率真和爽朗，渐渐地含蓄与内敛了起来。因为不如此你便不能适应那大棒和牧师所提供给你的生活。

也于是，你感谢含蓄和内敛，并且找出种种理由去赞美它，说明它有多么的优秀和优越。你变得心安理得了。

政治和文化就是这样作用于人的性格的，也就是这样使人的性格发生畸变的。

畸变？是的，是畸变。有话不直说，非得绕着脖子说，正常么？有话当面不说，非得背后说，正常么？甚至有话就不说，憋在肚子里，正常么？不正常了却又赞美，正常么？

改革开放20余年来，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政治上的逐渐解禁，使人们不再噤若寒蝉，这就为人们本性的复苏提供了条件。但几千年来的封建主义观念与习俗所形成的思维定式，却是还在有形无形地制约着人们，对此，中国人显然还有很多观念上的东西要做。其中又要注意分辨的，是我们习惯上的错误的赞美，比如什么含蓄什么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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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人的解放也是有层次的，也是一个系统工程，继政治解放、经济解放、文化解放之后，人的性格的解放就要来到了。随着那些外力压抑的逐步解除，人的本性得以复苏得以张扬得以自然而真实的表现，中国的国民性格必将解除病患获取健康。这也是一个历史的大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