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吃了我

    我的妹妹小玛丽

    捡起我剩下的骨头 把我埋在杜松树下

    可怜的我变成了 一只鸟

       （一）

       “典子小姐，到你了。”穿着洁白制服的护士小姐温柔地说。典子看到刚刚从手术室出去的那位脸色苍白的女子，不断抱怨一边搀扶着她的满脸歉意的男子。典子觉得鼻酸喉紧，但也还是觉得那姑娘比自己幸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泪掉了下来。

       典子清晨的时候，透着金色的朝阳看到细小管道里的两个同心圆。所以还是怀上了，高宫的孩子呢。典子这样想着，心里突然掠过一阵悲凉的感觉。她打起精神，束起栗色的头发，换上工作服。临出门的时候她就着纸门看到了母亲奈美睡着的样子，这种怅然的感觉又像浪潮一样阵阵涌来。

       典子想，我还是不够资格当一个母亲。  

       典子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迈进门去，突然觉得胳膊被人拉扯住。典子诧异地回过头来，发现高宫正一脸铁青地看着她。“所以，你就这样偷偷背着我擅自决定么？”高宫的眼睛盯着典子，目光里有一种使人安定下来的力量。“你又明白什么呢？”典子哭道。她和高宫是公司同事，在工作过程中萌生了感情。但高宫在与典子的交往过程中明显感觉到了她有着不可触摸的底线，或者毋宁说是有着不可轻碰的秘密。高宫觉得自己很了解典子，但又不了解典子。

       “我这种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母亲！”典子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她的喧闹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高宫紧紧握着典子的胳膊，问道：“于是，你就要当杀人犯么？他虽然没有成型，但是他也算是一条生命呀！”

       所以，我要当杀人犯么？典子愣在原地，这句话在脑海中无限地回响和放大。我要当杀人犯么，我要当杀人犯么，我要当杀人犯么……

       所以呢，我又要当杀人犯么？

       （二）

       典子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堕胎的计划还是被高宫打乱了。典子扭开门，便看到奈美浓妆艳抹的脸。奈美笑道：“典子，今天回来得还真是晚呢，工作还顺利吗？”典子苦笑了一下：“还算顺利呢。”奈美合上手掌，兴奋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呢。我今天做了黄金虾，做得太多了点，你一定要帮我全部都吃完哦~”

       典子放下单肩皮挎包，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奈美把饭桌摆好，又抢着放好坐垫，神情之间掺杂着谄媚的味道。典子刚刚坐定，奈美便急不可耐地说：“典子，你看，我脖子上这条项链好看么？”

       典子心不在焉地应道：“恩，妈妈戴着尤其显得好看呢。”奈美便把手轻轻覆在项链上，轻舒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品位已经过时了呢。”典子突然觉得事态不对，她立马起身拉开了立柜抽屉，摆放在里面的薪水袋早已不翼而飞。典子瘫软在地上，奈美也跟着赶过来，关切地说：“典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呢？饭都没吃，差点吓死我了。”

       典子强压着情绪问道：“你用这里的薪水去买了项链么？”奈美无所谓地说：“是啊。”“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的钱是要用来还贷款的么？银行贷款还还不上，下个月我们就要从这屋子里搬出去了！”奈美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用了点钱罢了。”典子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那么，买这样一条项链也只要两千，剩下的钱呢？”奈美睇了典子一眼，悠悠说道：“当然，民勇君也要钱用的。”

       典子用手撑着地，以防端坐不稳。母亲奈美自从和父亲离婚后，就患上了抑郁症，并且隔三差五地更换男性朋友。典子迫于家庭经济压力，高中毕业后不得不进入了现在的公司工作，以缓解家庭贷款压力。谁知母亲的病情似乎并没有好转，反而更甚。典子想，母亲这样，我也不能放手离去，去追求自己的婚姻和幸福的吧。

       但是典子现在却不能继续容忍母亲的为所欲为了。她高声叫道：“为什么您不能体贴我呢？为什么您都看不到我的难处呢？您不知道，我除了要照顾这个家，还要照顾您的男朋友是怎样的心情吗？”

       奈美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冷漠，那简直不是亲生母亲对女儿应有的神情，反而，更像一对无比疏远的陌生人。她的眼底似乎隐隐有一股邪恶的火焰。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呢？”

       “请您和现任男友断绝往来吧！他只不过是在骗你的钱罢了。”

       奈美俯视着典子，她的眼睛里似乎白色的部分更多一些，两颗瞳仁就像浮在上面的两滴黑色的墨水。

       “如果你哥哥还在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典子顿时觉得头脑中像激过一道闪电，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腹内一阵绞痛，头也疼得天昏地暗。她终于把持不住，冲进厕所呕吐起来。

       （三）

       墓园里白色的石雕墓碑静静地伫立着。一旁栽着的青松棵棵挺拔俊秀，典子在一棵松树下放下一束白色百合。

       “哥哥，你说，我能生下这个孩子吗？”典子轻轻地呢喃道，一阵风吹过，松树摇晃着。“是在摇头么？果然还是不行呢。”典子垂下眼睑，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是在祭奠故人么？”高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典子诧异地望着他，说道：“你跟着我么？”高宫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似乎你在向故人征询什么，但是如此揣测他人的意思，好像还是显得太过个人主义了吧。”高宫的眼神似乎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典子在这种力量下选择了妥协。

       “你看过格林童话么？”典子望着松树，问道。

       “恩？小时候也看过呢。”高宫显然被典子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许摸不着头脑。“那么，你听过杜松树的故事么？”高宫轻轻摇了摇头：“或许听过，但现在忘记了呢。”

       典子微微颔了颔首，说道：“从前有个小男孩，他的母亲很早以前就过世了。继母带着一个女儿来到了他们家，但是继母对男孩很不好。有一天，她把男孩的头弄掉了，但是她把这件事嫁祸给了她的女儿。后来，这个女人把男孩煮成了一锅汤，给男孩的父亲喝了。小妹妹把男孩的遗骨埋在杜松树下，男孩最后变成了一只鸟，终于报仇雪恨了。”

       高宫轻轻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一个残酷又悲伤的故事。”

       典子说道：“是么？小时候我和哥哥经常看这个故事呢。不过那时候，我们对故事里死而复生的事却是相当感兴趣呢。现在，他就睡在杜松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