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经有个朋友，女的，她叫杜丹。她曾经有个名字，叫牡丹。很多年后，她爱上了一个种树人，这就

是她为什么改名的原因。不幸的是，那个种树人不爱她。

有一天她喝了很多酒，然后说：“很多人一辈子用同样一个名字，可他们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而我

改了名字，却一直没变，因为我一直爱他”。

我：怎么样才能一直不变

杜丹：找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若是它不变，你就不会改变。

（2）

我想证明她是错的，就像很多年前我一位老朋友给我证明过。他叫柳生。柳生家里很穷，但是有很多羊

，所以养羊养家糊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每天都带着羊去一块丰美的草地，然后放羊。后来他了

解到，这片与众不同的草地是一位姑娘种的，他没管，因为没人来管。而那位姑娘，也是我的老朋友，

她叫芳

后来柳生爱上了芳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变成了芳萋，但是他还是每天放羊养家糊口。他跟我说：“

他变了”。

当一件最重要的事背另外一件最重要的事取代，不要放弃原来那件最重要的事，因为那件事同样很重要

。

（3）

其实杜丹也变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很多年前的很多年前，杜丹的父亲很宠爱小牡丹，就专门给她修

了一座亭子，还在亭子的周围摆满牡丹花，于是那个亭子就叫牡丹亭。牡丹的爸爸告诉牡丹：牡丹亭是

牡丹自己的地盘，只有在牡丹亭她才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后来有一天，牡丹的父亲喝了很多酒，然后

骑着马回家，摔死在了路上，马却安然无恙。从此牡丹明白，马没有死，是因为马没有喝酒，所以哪一

天牡丹想死，她就会喝很多酒。

牡丹父亲死后，牡丹家道中落，宅邸被变卖，牡丹亭也不再属于牡丹，所以她不能再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了。后来牡丹的母亲告诉她：只要再建一个牡丹亭便行了。牡丹想了想，出去买了一把伞。

后来她跟种树人表白的时候也是打着一把伞，虽然那天阳光灿烂。

（4）

那个种树人曾是芳萋的恋人，他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他身上终始带着一枚铜钱。他每次开始做决定的

时候，总要抛铜钱。有时候正面去做，有时候反面去做，规则由他自己定。他是一个被命运掌控的人。

那天芳萋要他带她走的时候，他说正面带你走，很幸运，他抛出了正面。后来他们来到一片桃树林，开

始种桃树。每一年春季，种树人都会选择一株最大的桃树，为芳萋摇一树桃花。芳萋觉得那是世界上最

美的景色。

然而，当那晚芳萋发现他挂在脖子上的铜钱两面都是正面时，她离开了他。芳萋想象中他下一步未知的

生活其实都是骗局，所有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中，以一种伪装的姿态。

可是种树人没有告诉芳萋的事是，其实当他那晚用真的铜钱抛出正面带芳萋走后，他把真铜钱换成了两

面都是正面的铜钱。他觉得，不能再带着她漂泊，不管是在世界还是在内心。

可惜芳萋不知道。

（5）

杜丹爱上种树人是因为他为芳萋摇的那一树桃花。世界上有太多的爱产生于不属于自己的举动，有人觉

得是羡慕，我觉得是感觉。杜丹爱上了种树人的一树桃花。但是有一天我问她假如有其他人愿意为她摇

一树桃花，她会不会爱上他。她说：不会。第二天早晨，我前往桃花林，砍断了我选好的那一株桃树，

最大的那一株。

是的，我爱上了杜丹。可是，她爱的是种树人。

世界上的爱，似乎要在没发觉之前就要为对方准备好，等着对方来邂逅来惊艳。或者用杜丹自己的话来

说：种树人是自然的，而我晚了一步，如果第一个在她面前摇一树桃花的人是我，那她会爱上我。

（6）

我知道，杜丹也听过类似的话。就如同种树人曾经跟她说过：如果我第一次是为你摇一树桃花，那么我

会接受你。但杜丹她不相信，所以就是在那天，她把名字改成了杜丹。她只是坚持，种树人现在给她摇

一树桃花还来得及，但是种树人觉得已经来不及了。

我和种树人不是情敌，因为我觉得情敌是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而种树人喜欢的人是芳萋。芳萋最后嫁

给了柳生，不是因为她爱上了柳生，而是因为她不能原谅种树人对她的欺骗。

种树人每年都坚持摇一树桃花，虽然芳萋已经离他远去。每年这个时候，杜丹都站在种树人旁边欣赏这

一树桃花，即便这不是为她摇的。直到五年后，种树人死去。

杜丹把种树人葬在桃树下，那株最茂盛的。

（7）

后来杜丹在桃树林里修了一座亭，叫做杜丹亭。就在这座亭里，她还在希望种树人能为她摇一树桃花。

有的人就是在已经不切实际的时候继续幻想，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虽然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一道坎。所

以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总会为她摇一树桃花，然后跑开。桃花雨漫天飘落如梦似幻，杜丹坐在杜丹

亭里，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那天很开心。

种树人死去的五年后，杜丹也死了，我把他们葬在一块，那株最大的桃树下。

再后些年，我渐渐地不去那片桃树林了，我以为我是快忘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里已经没

有我想念的人了。

（8）

忘记说了，我其实是一个剑客。所以，我从此开始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