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某岭或双面，其人亦阴阳。

可叹寒门里，如此两儿郎！

A面：《某岭》

    或曰：很久以前，某岭麓住一人家，母子相依。后，母眼疾，且盲。子上山采灵芝，不慎跌落荡荡的崖峪，俄顷，腾起一龙，绕岭九道，负母凌空而去……

    最爱讲此掌故的，是瞎子老柄。老柄借居在岭下。老柄会掐八字，凄凄地拉一把胡琴，越岭翻山，走村串巷。牵瞎子的乃房东小儿，十一二许，排行老幺，便叫小幺。小幺幼丧父，家贫，惟有辍学牵瞎子的命。

    然而出了事。

    那年清明，天纷纷落雨。岭上一峭石，蒙蒙雨雾中，遥望若人形，曰孝子石。便有进香者不惮山路油滑，虔诚地上山去。老柄亦叫小幺牵引，拉了胡琴，唱起《十月怀胎》，幽幽凄凄切切，沿那盘山九曲缓缓而上。惹得一路人来看来听，便出了事。一妪仆倒，绊了老柄，老柄一歪，小幺即失重心，尖尖地一声叫，跌下荡荡的崖峪，连同那竿杖……

    于是，某岭麓，新堆起一丘小坟。

    一夕，一把胡琴，颤颤地拉升了镰月，并有两个身影，索索出山去……

    都说这故事发生在不久以前，听起来又很遥远。

B面：《生日》

    那一年，山娃考上了林校。山娃就穿着娘做的土布衣裤，翻山越岭，到城里上学去了。

    那一年的九月初八，山娃正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时候，娘来了。娘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娃呀，今天你过生呢。”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四个煮鸡蛋。山娃叫了一声“娘”，捧着鸡蛋哭了。

    一年后，山娃放了暑假，背着书包，一身风尘，回了家。山娃依然穿着娘做的土布衣裤（只是有些旧了），山娃把一份成绩单递给爹和娘。爹疲惫地笑了，娘在一旁哽咽着说：“娃呀，苦了你！”

    这一年，开学了。山娃就穿着娘重新做的土布衣裤，翻山越岭，到城里上学去了。

    这一年的九月初八，山娃正在校园里打台球的时候，娘来了。娘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娃呀，今天你过生呢。”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八个煮鸡蛋。山娃看了一眼鸡蛋，说“你回吧”。

    一年后，山娃放了暑假，拎着皮包，满面春光，回了家。山娃穿着城里人穿的时髦衣裤，山娃没把成绩单递给爹和娘。爹在一旁抽着旱烟、咳嗽着，娘苦着脸说：“娃呀，你回了。”

    又开学了，山娃又到城里上学去了。

    一天，城里的山娃给家里发了一封电报。电报上说：速寄八百元钱来，有急用。

    几天后，山娃正在寝室里睡午觉的时候，爹来了。山娃坐在床上说：“怎么才来！钱呢？”爹苍白着脸，默默地把一叠人民币交给了山娃。

    这一天的晚上，山娃带着一帮同学，有说有笑地进了一家美食城……

    同一时间，山娃的爹正冒着黑暗，踉踉跄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他的怀里，揣着一张——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献血单！

    这一天正是九月初八，是山娃的生日。

    一年后的同一天，山娃的娘蹲在一丘坟前，流着泪烧着一些纸钱。那坟里躺着山娃的爹。他的爹孤独地躺在那坟里，已经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