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香苞谷花

首页 > 美文 > 经典文章/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在我们老家那块,每逢收秋后春节前这一段农闲的时间里,常常会看到炸苞谷花的人,多半是中老年的男人,拉着架子车,挨村为大家爆苞谷花。苞谷,其实就是玉米。在我老家,甭管你是那的人,你要是敢把苞谷说成玉米,立即就有人说你烧包。甚至有个年轻人去兰州当了几年兵回来探亲,去苞谷地里看家他爹正在浇地,随口就说:“爹,这玉米还得浇啊。”他爹老脸一黑,拎着木锨把就打了过来,他小子一跳而起,边跑边喊:“苞谷地里打人啦,苞谷地里打人啦。”他爹放才住手骂到:“娘的脚,你才出去几天啊,都不知道苞谷是啥庄稼啦?”虽然苞谷不能说成是玉米,但是炸苞谷花的可以说成是炸米花的。

他的车子上有炸米花的机器,有一个用废旧轮胎做头,后面拖着一个长布袋的大怪物,还有就是半袋子明煤(就是质量好点的煤块),有的还带着一个小玻璃瓶子,里面是糖精。他们来到村中后,找一块宽敞的地方,(大多都是在村中央,例如十字街口),找点麦秸,或干玉米叶子,把火点上,放进炉子里,再添点硬柴伙,例如苞谷芯子,或干树枝,等炉子里有点碳火了,赶紧把煤块丢进去,用风箱猛吹几下,(有的是用手摇的鼓风机)煤块就开始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一跳跃起来,爆米花的人就笑了。

老规矩,前一锅是不要钱,因为温度不稳定,所以算是试锅子。看是个便宜,其实也不好占。因为第一锅,温度不好掌握,弄不好就炸出一锅黑米花来(就是炸过火了,糊啦)。如果运气好点,第一锅就出的米花就又白又香,炸米花人的眉毛就抖起来,用袖子摸一把脸,很温厚地笑着说:“米花,好吃吧,小孩,赶紧去喊人吧。俩毛钱一锅,先来先炸,排队啊。”于是占过第一锅便宜米花的小孩便赶紧撒开脚牙子在村里跑开了,边跑边喊:“炸米花啦,两毛钱一锅。”不多时,就有孩子端着玉米跑了出来!

炸米花的设备很简单:和风箱连在一起的炭炉、一台爆米花的机器(似乎是上海压力机械厂出的)和一只装米花的细长布袋子。等设备连接好后,先把玉米倒在塑料筐里吹干净,捡出脏东西,小心地倒进机器里,最后在盖盖子的时候,似乎还要在关节处加一捏子土,为了增加摩擦力吧,最后用杠杆上紧,放到架上,猛抽风箱,让炉子里的火跳跃起来,这边已经左手开始摇机器了,先是正转几圈,然后再倒转几圈,反复几次,右手则不时地拉着与炉子连在一起的风箱。

随着火焰的跳跃,机器手柄边上压力表就开始走动起来,当压力达到一定的指数的时候(具体是多少,大概是商业机密,至今我也不知道的),他一手拎着手柄,一手用套头勾住机器的另外一段,站了起来。待他站起来准备炸米花的时候,那些围在一起的小孩们便一个个跑得远远地,双手捂着耳朵,向着爆米花的地方张望。有些胆大的孩子却故意朝前站,以向其他显摆自己的勇气。炸米花的人倒显得不慌不忙了,他先是向周围看了看,再向手心里吐上一口唾沫,然后提起炸米花的机器,将开口对准装米花的细长袋子口。炸米花的人把机器放到带轮胎头的布袋子里,用脚朝套杆上使劲一蹬,只听“膨”的一声,伴随着升腾的蒸汽,一锅炸好的米花便飞进了布袋子里。并不是所有的米花都会飞进袋子里,总会有一些飞到袋子的外面,因为这种袋子由于经常遭受爆米花的热浪冲击,往往是伤痕累累,千伧百空的,也有人故意在袋子四周留些缝隙,以便散发蒸汽。那些飞到外面的玉米花便成为那些围观的小孩们争抢的好东西,常常地他们会为一颗爆米花争来争去。有的小孩是自己家的玉米还在排着队,心急啊,于是就先拾点玉米花吃。有的小孩是家里大人不给钱,是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可怜巴巴地等在边上,去哄抢飞散到外边的玉米花。

由于在边上等着拾玉米花的孩子总有十好几个,于是就会因为抢夺米花发生一些武装冲突。其中一个叫万春的孩子,可能是拾的太少啦,于是他心生一计:偷偷地把扎好的布袋子绳给解开了,然后就静静地蹲在一边等着。等下一锅玉米花一出,伴随着膨的一声想,玉米沿着布袋子口的方向,直冲出去,四散开来,满地皆是。万春一个劲的猛拾,收获颇丰。这可苦了那孩子,他怎么也想不通:这自己扎的紧紧的绳子,他怎么就会自己开了呢?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这时,炸米花的人也略显内疚,似乎很大度地说:“算啦,算啦,你再去端一碗包谷来,不排队,我直接给你炸,不要钱啦。”于是孩子破涕为笑地跑开了。

解开扎布袋的绳子,米花的清香就在空气里荡漾开来。待热气散尽后,小孩便会提起袋子,将炸好的米花倒进事先带来篮子里。小孩急着回家吃米花,常常“忘记”捡拾炸米花机器周围的米花,这又成为了那些围观的孩子们争抢的对象。尽管孩子们争来抢去,却从未看见谁家的孩子到篮子里去拿米花。

如果爆的玉米花,又白又嫩又香又脆的话,炸米花的人会抓上一把,放进自己的缸子里,他会很有成就地笑着说:“看看咱的技术,一点都不糊。”有人的甚至抓出一把放在自己的缸子,摆在机器旁边,裔在显摆:看看咱是啥技术!

说是炸“米”花,其实炸的是苞谷籽粒。来的人家总是拿着一碗今年刚收的玉米粒放在准备装米花的篮子里,按来的早晚自动摆放在一起。也有个别心急的孩子想加塞,但是通常会有人出来维护秩序:“去,去,去后边排队去,你才来多大会啊。”

刚炸出来的米花,带温热,香嫩可口。如在装锅前放一点糖精的话,还会有淡淡的甜味。但是这是要另外加钱的,通常是要加一毛钱的。有时候还炸黄豆、小麦,还有大米。炸黄豆,不会成花的,只有一个个焦黄香酥的豆瓣。麦子则炸了雪白带点焦头的大胖米,成把抓着吃,很是过瘾。炸大米,是需要技术的,另外在倒大米的时候,还要按比例添加滑石粉,防止粘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米花吧。但是在我们那里,炸大米的却很少,多是炸苞谷花。

当炸米花生意完后,天也将黑了。围观的孩子们也已逐渐散去。这时候,他会整理起自己一天的收入,包好小心翼翼地装入贴身的衣兜里。这时就会有好心的人送来一碗热汤,拿块热馍,甚至还端来一碗白菜炖豆腐的菜来。于是他就感激地笑着,客气着,心里赶紧记下这家人的名字,或小孩的模样,下次自己再来炸米花的时候,一定不忘记免费给他家炸一锅苞谷花。

如今都市的冬夜里,在刺骨的寒风里,在某一个都市村庄的街口,你依然可以见到炸米花的人。但是他们也进步了,炸好的米花,盛在塑料袋里:一袋一块。虽然报纸上说这米花里面含前,有毒,不健康,但是我依旧喜欢吃。喜欢蹲在火炉边上,看看着蓝色的火焰跳跃着。

那跳跃的火焰,温暖着都市的街头,温暖着很多没有忘记过去的人,温暖的火焰荡漾为风,回响在都市人如烟的往事里,映红了每一张天真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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