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宝怡是偶然发现乔杨的婚外情的。他撒谎说，我晚点回去，陪处长去应酬。那时他们结婚一年多，这样的应酬在审计处很多，何况又是陪着处长。康宝怡说，好，去吧。乔杨每次请假都这么简单，康宝怡觉得，一个男人整天拴在一个女人身边也没出息，于是约了好友蜜儿一起去逛街。

　　在逛街的时候，她却发现了另一个秘密。

　　那就是，乔杨的处长正在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买转运珠。

　　转运珠很流行，每个女孩子腕上都有，如果平常遇到，康宝怡会把它当笑话讲给乔杨听，但那天晚上，她在临睡前，她对醉醺醺的乔杨说，你和处长去应酬了？如果乔杨说“不”，她也就算了，可乔杨坚持说，是，和他一起去了。

　　康宝怡什么也没有说，睁着眼睛到天亮。第二天，她拿着乔杨的身份证去调乔杨的电话清单，通话记录吓了她一大跳，天啊，和一个号码说了有几百个小时，最密集的一天，说了五个小时，发了上百条短信。

　　康宝怡按照电话打过去，那边的女声很嫩很粉：请问哪位？

　　她挂了电话，第二天就提出离婚。

　　婚离得也迅速，康宝怡搬了出去，分了五万块钱，然后住到任教的学校集体宿舍里，和上研究生时一样了。

　　离婚后她整天无所事事地挂在学校的网上，进聊天室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结果，她遇到了吴小北。

　　吴小北是大四学生，比她小七岁，作为一个临近30岁的女人来说，去勾引这样的小男生显然不合适，可是，吴小北很执著地说，康宝怡，我和你肯定是爱情，想当年，杜拉斯还爱上一个比她小50岁的男人呢，年龄不是问题。

　　这句话很让人感动。可是，康宝怡不感动，她认为，这顶多是一场网络游戏，和乔杨离婚之后，她很寂寞，至少，身体很寂寞，所以才去上网。搞一夜情她又觉得不耻，她不是那种人，看琼瑶小说长大的女子，至少要有六分爱情才能搞到床上去。

　　于是她发了自己的艺术照给吴小北，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已经是个半老徐娘，结果吴小北说，康宝怡，你骗我！

　　我没骗你啊。

　　你为什么把韩国明星发给我？

　　这句话很受用，康宝怡笑了笑，然后要他的照片，他说，不给你看，到时候你会认出来的。

　　他们在网上打情骂俏达三个月之久才准备见面，既然是学校的聊天室，那么，至少都在这个外语学院里吧，这样一想，康宝怡就觉得特别稳妥，她没打算怎么样，比如说嫁给吴小北，可是，如果他提出上床呢？康宝怡想了想，如果合适，她不反对。

　　为什么不呢？

　　她已经太害怕黑夜，黑夜里，她总是会梦到一种味道，一种久违的荷尔蒙的味道。让她久久，久久地不能入睡。

　　他们约好在星巴克咖啡店见面。学校一出门就有家星巴克，康宝怡和乔杨谈恋爱的时候，乔杨常常来找她，两人坐在星巴克，乔杨偷偷摸她的大腿和小腿，说她的黑色丝袜很性感，后来她留校当辅导员，还是常常去，因为那里的气氛实在很适合她这种有情有调的人。

　　去之前，她故意没怎么打扮自己，粉涂得薄，她没有必要再扮演十八岁，她29岁了，马上就30了，愿意玩就玩，不愿意玩就算了。

　　她不认真，何况他才21岁，真是太小了。她想起自己21岁那阵，青涩得掉渣，据说现在好多大学生去外面租房子住，这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在新婚夜还是处女。和蜜儿说起时，蜜儿说，如果放现在，那简直是笑话！至少会让人看不起，到那阵还是处女，你有毛病是怎么着？

　　天在飘雨，她呆呆地坐在三号台，约定好的是五号台，她故意坐错。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迷彩短裤，戴着耳机和背着大红旅行包的人出现了，个子顶多一米六八，人瘦得不行，眼睛细小，康宝怡的心有些凉，庆幸自己坐到了五号台，然后她点了一支烟，轻轻地抽着，那个人坐下来打电话，康宝怡只顾庆幸，忘记把电话调成静音，结果，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恐怖。太恐怖了。

　　吴小北站起来，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尴尬到无以表达，直骂自己笨。电话让她暴露了身份，而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吴小北居然说，大姐，你不至于老成这样吧？

　　她张了张嘴，然后骂了一声国骂，拿起包扭身走了。

　　太滑稽了，也太可笑了。

　　一个一米六八的男人，还长成这样，居然嫌她老？

　　去他妈的。她恶狠狠地往学校走去，恰巧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人说，康宝怡，你走路也不带眼睛？

　　她抬起头来，脸却红了。是欧阳宇。

　　欧阳宇是她高中同学，现在在搞贸易炒股票，用别人的话说，发了大财。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帅，在十八九岁那阵是万人迷。这一万个人中，包括康宝怡，她上下学跟随过他。他那时的劲头，比现在的明星还要酷。这样的暗恋康宝怡谁也没有说过，她也不知道欧阳宇是否知道，因为给他写情书的人太多了吧？

　　是你？她惊喜地说。

　　来找你，几个同学晚上想聚聚，来吧，不来不行，想当年你就是男生心中的偶像，我做梦全是你。

　　贫嘴。康宝怡骂着，心里却很受用，她说，几点？我去。

　　七点，打扮漂亮点，我来接你。

　　康宝怡送走欧阳宇之后心里就开始扑腾，说了半天，还是和自己同龄的人打交道保险，都知道如何来去，以后，绝不上什么网络了。

　　最让他兴奋的是，欧阳宇还没有结婚，典型的钻石王老五，他还这样尽力地夸她，他还说她是男生的梦中情人。

　　所有吴小北带给她的阴霾一扫而光，康宝怡兴冲冲地跑到商场，开始为自己选购晚上的衣服。结果是花了五千块，刷卡时，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好像这场聚会来得这样是时候，以至于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轰隆隆地，好像火车一样，往前开着，而她说着，不要停，不要停。

　　聚会在五星级酒店里，欧阳宇请客。

　　请的人并不多，康宝怡这才发现，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康宝怡很奇怪，怎么会请她？她一个大学辅导员，能有什么作用？这些同学，全是有权的或有钱的，可大家对她的到来，仿佛众星捧月一般。

　　欧阳宇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几乎有些谄媚了，她疑惑得很：她有这么美吗？可欧阳宇把她夸得快像天仙了，一直说他真后悔当年没下手。

　　康宝怡听得飘飘然。

　　不一会儿就喝多了，然后又拉着一起去“蓝色火焰”唱歌，欧阳宇点了《心雨》，死拉着康宝怡唱。放平时，康宝怡打死也不唱，这么俗的歌，也能唱？可因为是欧阳宇邀请她唱的，所以，她很投入，几乎是半倒在他怀里，剩下的人打着口哨，给他俩起着哄，康宝怡没有觉得不妥，反而觉得幸福。看来，同学聚会是点燃旧情的导火索，一点没错啊。

　　散了时欧阳宇把康宝怡掠上了车。

　　欧阳宇用的是“掠”这个词，他说：我有些强盗意味，你别怪我。

　　康宝怡回应得几乎有些不要脸：我喜欢你的强盗样子。她是真没有想到还能有这样的艳遇。不，不是艳遇，是旧情萌发，哪怕做他的情人，她也心甘情愿。

　　两个人一直把车开到山顶上，康宝怡想，如果他吻她，她一定热烈地回应他，如果他要去开房呢？她也去！她这样想着，近乎恶狠狠，有几许快意，有几许热烈。她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春潮在往前奔着，流到哪里，就温暖到哪里，就潮湿到哪里。

　　可是，没有。

　　他看着她，说的还是老话：康宝怡，你是越变越美了。

　　是吗？

　　当然。

　　后悔没有追求我？

　　后悔。

　　那现在追求啊，来得及。

　　欧阳宇笑着，来不及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句话让康宝怡心里一凉，那他拉她来山顶干什么？

　　她正疑惑，他张了嘴终于说：能不能找找乔杨，给我们说说情？这技术监督局快把我治死了，其实我那批货就是商标错了，别的没什么……

　　康宝怡恍然大悟。

　　她终于明白，他并不是找她，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与她无关，他找的是乔杨，乔杨现在正是这个处的副处长，正抓这件事，罚单开下去，可能就是几百万。

　　哦，她轻轻地说，可惜，我和他，离婚了。

　　离婚了？什么时候？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康宝怡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调情是那样无耻，她几乎不能原谅自己，是的，太无耻了，甚至，连自嘲都多余。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的忙，我们离婚了，好久了。

　　让她想不到的是，欧阳宇继续坚持：离婚了还有关系呀，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个忙，你还是要帮我的呀，事后我可以给你回扣，五万，五万行吗？

　　康宝怡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冷发凉，她很坚决地说：不，我帮不了。

　　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尴尬极了，他们往回开的时候，时间显得那样漫长，四十分钟的路程，好像有四十年那么长，最后，他们说再见的时候，康宝怡心里想的是，什么再见，一辈子别见才好。

　　快凌晨时，她上网，发现吴小北还在上面，她果断地把他删了，然后去洗澡，在镜子里，她看到自己让水冲花的眼线一直往下流，黑黑的，好像一串黑色的河流，她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水，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碎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