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旧历腊月27，细雨蒙蒙。   　　一年将尽，家家户户忙忙碌碌，都忙着准备过一个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春节，我们乘车回到几十里外的故乡，扫墓祭拜父亲。要是他老人家还在，那该有多好！   　　阴云低垂，小山岗上苍松翠柏环绕。修葺一新的坟墓前，我和妻摆祭品、点香烛、斟烧酒、砌清茶，祭拜父亲。鞭炮声声，香烟袅袅，纸钱纷飞，相对无言中有的只是无限思念。父亲默默地躺在这儿，他是那么安详、宁静，我这个儿子每年却只能来看一次。这里春天芳草萋萋，夏季草虫唧唧，秋天落叶飘飘，冬天白雪皑皑，父亲孤单却不会寂寞。“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父亲与故乡早已深深地融为一体。   　　父亲离开我们已十六多年了，一生病痛艰辛，却从不向命运屈服，坚强乐观直至生命尽头。今生今世无怨无悔，他用惊人毅力书写了自己的传奇。   　　（一）            青春飞扬   　　父亲是一名村小老师，共五兄妹，他最小，最聪明，也最受爷爷奶奶喜爱。他棋琴诗书，样样精通；活泼开朗，个性鲜明，天不怕地不怕，是“革命文艺活动”的骨干份子。那时大爸在区政府里上班当一个小职员，负责财务工作，在那个小地方感觉扬眉吐气。几年后他们相继成家，随后有了几个小宝宝，一大家子清平、和睦而幸福。   　　不幸总是在人们快乐、毫无防备中降临。一向清誉颇高的大伯，不知怎的被单位查出几百元经济问题，这在当时是了不起的数目，于是被迫解甲归田，并且扣上了一个“贪污犯”的帽子。每次村里开群众大会，就和“富农”、“恶霸地主”、“资产阶级”一起站在主席台前面示众挨批斗，整得很惨，一大家人全都笼罩在阴云悲雾之中。父亲不相信本本份份循规蹈矩的大伯会犯如此傻事，因此就把他几年来的所有账务全拿出来，三天三夜闭门不出，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彻查了一番。终于弄清所有账务，甚至每个小小细节的来源、开支和用途。然后跑到区政府找领导，找清查小组理论，于是账务重新审查核算，一笔笔父亲都据理力争，最后还大伯以清白，摘去了贪污犯的帽子，但终于没能“官复原职”。大伯经历此事已心灰意冷，甘愿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农民。父亲因为“言语不当，态度不恭”被免去教师之职，这个“刁民”敢于同“官”争斗，因此臭名远播，却人人敬佩。虽双双失去了工作，但从此可以作自由自在的老百姓。   　　（二）         不屈于命运   　　上天似乎有意惩罚父亲这桀骜不驯的个性。当我只有四五岁时，他就生病了——肾炎，家庭生活的重担自然落在了母亲一人廋弱的肩上。父亲有时一身浮肿，落指成凹；有时严重得不能再坚持了，才到区医院看病，稍稍好转即刻回家，买些药煎服调养。所以父亲的病，由于那时家庭艰难从来没有彻彻底底地根治，直到95年病逝。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和痛苦，永不原谅自己。   　　在儿时的记忆中，鸡才打第一次鸣时，母亲就披衣下床，昏黄的油灯下，开始了一天的活儿，这一忙就直到天黑。很多时候，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暗起来，母亲还没回家，小小的我总是急急忙忙的跑到山岭上，站在高处大声的呼喊“娘、娘、娘······”，稚嫩的童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父亲每天看着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忙里忙外，自然十分心疼，尽力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烧开水、做饭炒菜、打扫卫生，喂鸡养牛······同时，父亲提前规划好最近几天的活儿，简单实用，不做没用的事儿，尽量使母亲既劳动，又有时间休息；既把主要的事情做了，又不耽误全面，还能与邻居们换工做活。家里的每一项开支，父亲都精打细算，把每分钱都一定花在关键的“刀口上”。如果说母亲是英勇无敌的“五虎将”，那么父亲便是智慧无双的“诸葛亮”，正因为有了他们的默契配合，家庭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穷了一点，但是有吃有穿有交往，艰辛而知足。   　　父亲很有文才，写得一手好字。因此农村人家红白之事，都喜欢请父亲写对联、写碑文、作司礼，他都做得十分出色满意。有时木匠师傅们帮别人修新房子或做家具，父亲总喜欢和他们一边闲谈一边看一边请教，很快自己就学会了，然后跑回家尝试摸索着做。父亲为家里做了很多板凳、餐桌、椅子、箱子、装粮食的柜子，不仅工艺精细，而且根据自己想象，设计出各种不同的美丽图案。许多人看了我们的家俱，惊奇得不敢相信，赞叹不已，对父亲的聪明才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父亲又学会了编篾器，用竹子编背篼、撮箕、簸箕、筛子、花篮、提篓······父亲砍竹、划篾、编织都很讲究，启的竹篾又轻又细又韧，因此编成的东西又精致又好看又实用，很多人都请父亲帮忙编。不仅我们与邻居关系相处十分友好，而且无意中为家里换了许多活儿，父亲十分自豪，不再以为自己拖累家里而忧愁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