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痛-------忆父亲(下)
因为父母拼命劳动,我们家粮食还能勉强度日;但是用钱却成了大问题。那时农村平常主要靠养鸡下蛋卖钱,买一些油盐酱醋,而大的经济问题主要靠多养几头猪年底卖钱。我们家呢?给父亲看病、一家人穿衣、人情往来、农税提留款,还有我的学费,令他们头痛不已。随着我从小学到初中、高中,需要的钱早已远远超出了家里收入。无奈之下,父亲只得去借或者贷,可这毕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那时的我特别爱学习,特别自尊,成绩一直也特别的优秀,年年拿奖。人们夸奖而羡慕,说将来一定能考大学是个苗子,艰难辛酸之中这是父母唯一骄傲的事儿,是他们最大的期盼,也是他们最大的一块心病。
父亲一方面尽力压缩开支,一方面苦心赚钱。生活中一切从简,即使又病了尽量少弄药甚至不买,父亲从药钱里面开始节约。为了多赚钱,他操碎了心,开始超负荷劳动,编竹器、做小家具去卖、扎扫帚卖,甚至和别人一起进大山砍伐林木去卖。父亲的面庞越来越腊黄、憔悴,身体越来越消瘦如骨,健康状况可想而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从睡梦中被父亲剧烈咳嗽声惊醒。痛苦的呻吟声,粗重的喘息声,声声揪我心,泪珠儿不知不觉夺眶而出,顺着面颊、耳廓滑落,打湿了枕巾。那一刻,真的好想好想放弃······最艰难的莫过于读高中。学费比以前贵,生活也不再像初中每周可以从家里拿米拿菜,而是每月给三四十元钱。除开往返八元车费、有时买点纸笔、有时生病了,所以每天生活费平均不到一元钱。事实上,每月的最后一周基本上就没钱了,我只能到校外买一瓶稀酱豆瓣作菜下饭,或者向其他同学借,或者去县城十里外一个认的姑姑家(不是亲的)炒点咸菜。回家的时候还不敢也不忍给爸妈说。那时的家中一贫如洗,高一时卖粮食、高二时卖树木、到高三时就不得不卖掉家中的老黄牛。牛可是农村人家的命根子,背地里母亲暗自流泪。
由于过大的家庭压力、过重的思想负担、繁重的升学出路,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高三毕业时最终以六十分之差无缘大学,一家人顿时陷入痛苦的沉默之中,我消极沉重至极。很多亲友来劝就此放弃,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父母不愿意,其实我更不甘心。可是去继续读,钱怎么办?如果再考不上家将不家了,我不敢想象。和母亲商议后,父亲毅然卖掉了四个口面的房子中的两个,只留了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上学的那一天,父亲说:“儿子,安安心心去读书吧,爸爸相信你。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支持你!”还能说什么呢,一切言语都显得多余,我决心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一年之后,一百五十多名理科补习生中,我以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远超大学录取线。终于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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