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在老家的楼上一个木箱里,珍藏着几本家谱。我记得上次修家谱还是二十多年前,伯父在世时,和父亲一起奔走最后得以修成。家谱我见过几次,因为是繁体字竖行排版的原因,让我们这些看惯了简体横行排版的多少有些不适应。但是我还是很幸运的看见我的名字被记在了家谱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女儿是没有资格上家谱的,这是惯例。
只有儿子和媳妇才可以,我之所以能够这么荣幸,是因为我是村里考上的第一个女秀才,父亲觉得这个是可以光宗耀祖的,所以花钱给我在家谱上买了一个位置。
听父亲说,家谱一般是六十年修一次,这样才能保持家族的历史。 我们这个家族是在明朝末年躲避战乱,从江西瓦屑坝逃来,因为无处可逃,就投靠了这附近一户人家,并且一改姓名。从此祖先就居住下来世代繁衍,才有了我们这个一个村子都是一个姓的几千人的大家庭。
谈起修家谱的事情,父亲如数家珍。可是谈到家谱的现状,父亲有些叹息,因为整个村子里的大多数村落,实际上已经人去楼空,散落天涯。下一次修家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实现了。父亲说到这些,不由一声叹息,而父亲,已是年过古稀,恐怕是不能够再次为家谱的事情再次奔波了。
跟家谱意义一样重要的是宗族的祠堂,那里是我们这个姓氏大家族最神圣的地方。记得小时候,每到重要的节日,尤其是除夕和春节、清明的时候,或者族里发生了丧事的时候,是族里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全族人所有的男丁都在祠堂集合,一起祭拜祖先,印象中,仪式非常的庄严肃穆。上贡品,进香,行跪拜礼,然后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燃放鞭炮烟花。最热闹的是除夕的傍晚和大年初一的清早,族里的所有男丁都被集合在祠堂里,举行完仪式后,每个小家庭都要把最长最烈的鞭炮拿来燃放,把家里最好的贡品拿来孝敬祖先。当鞭炮燃起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最长时候能绵延一两个小时。这时候,其他的家族和祠堂里也会有同样的祭祖仪式在进行,整个山乡笼罩在浓浓的节日氛围中。先祖们在九泉之下,肯定也会喜笑颜开吧。
可是,这样的情景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随着改革开放给山村带来的变化,山里的年轻人都陆陆续续走出了大山,他们就像笼中的鸟儿,展开了翅膀。很多人都在他们现在生活的地方购置家产,而故乡的房屋慢慢开始荒凉,很多院落长起了野草,小鸟和小虫子也开始出没其中了。很多人会在清明或者春节前特地回来祭祀一下祖先,在自家先人坟茔前烧上一些纸钱,插上山花聊寄追思,而那种集体庄严的仪式已是有十几年不见了。
没有人照料的祠堂,在风雨飘摇里,到底没有能经受住洗礼。最终还是倒塌了。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从那以后,家族彻底四分五裂,人隔天涯。祠堂倒塌的第一年,族里没有搬走的人家在除夕夜还集中在一起,在废墟上举行过祭祖仪式。到第二年时候,连举行仪式的废墟都已经无法安放祭品了。只能在自家厅堂祭祀自家的祖先。而父亲的眼神显得很凝重很凝重,话也明显少得可怜。作为族里的长者,我知道他心里,充满了对祖先的愧疚和对现实的无奈。
前不久,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照例打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母亲。告诉我父亲没空搭理我,因为家里集聚了宗族所有的人家代表,正在召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关于重建祠堂的事情。我听了,很兴奋。这才知道,原来在我内骨子里也有很深的寻根情结啊。等到能和父亲通上话,才知道,祠堂真的要重建了,就在废墟上。
而这些,竟然就是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父亲的又一手笔。父亲从没提过他想重建祠堂,但是我知道他从来也没放弃过这个念头。只是我不知道他的意愿竟会如此强烈,而我惊讶的是他何以有这么大的能量,不仅召集了族里留下来的人家,还能把在外地的族人对家乡的情感也能汇集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更让人觉得惊讶的是,父亲还得到了村里的支持,村委会认为,重建祠堂是凝聚族人人心,举行祭祀和族里重大活动的场所,也是族里离开人家的精神家园,不仅支持重建,而且给予资金上的大力支持。村里筹资一半,先重建我们的这个祠堂。理由是我们这个家族祠堂是我们村里最老的祠堂。
而这次回家,我专程去拜访了祠堂,新的祠堂已经打好了地基,开始垒墙了。牢固的地基,红色的砖瓦已经摆放在老祠堂的废墟上。因为要赶着春种,父亲说,这些事情要等农闲一点慢慢进行,急不得。到年底,肯定能够做成。列祖列宗,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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