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老宅东侧的两家卧室最初构建时就被打通,一铺土炕长达十余米。夜晚孩子们一排排睡开去,起初,“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打闹个不停,渐次,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夜半,每个孩子起夜时,灯光一亮,都会引起一阵骚乱。大一些的孩子会抱怨,小一些的孩子会哭泣,间杂祖父祖母的喝斥与责骂。我幼年时,把这里当做游戏场。和比我更小的姊妹兄弟们赛跑、嬉戏、打闹。土坯搭成的炕经常被孩子们蹦塌,这对于长辈们来讲是一件繁琐的劳动。意味着要挑开炕面,换新土坯,掏出炕洞里积压的隔年灰土,将干稻草切碎,拌入黄土中,加水翻搅成泥,重新涂抹炕面。新修的土炕像是结了一道疤痕,还要在接下来的烘烤中发出热腾腾的气体来。

  春节前夕,祖母和母亲去村东头的磨房磨细了大黄米,选一个日子,备了两三口半大瓷缸,将面和匀,装了缸,像包裹婴儿般,用棉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土炕上,等待发酵。红小豆洗好了,大锅焖煮,加入糖精,鎚碎,用以做馅。包豆包的过程极其繁琐,邻里邻居的都请过来帮忙,大姑娘小媳妇们盘腿坐在土炕上,一边劳作一边闲聊,场面十分热闹。包好的豆包被整齐摆在高粱秸秆扎制的帘子上,交给厨房里的祖父入锅蒸熟。土炕越烧越热,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引来众人的大呼小叫。厨房里的烟气、水蒸气不间断的翻滚起伏,祖父在朦胧的光影里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孩子们屋里屋外地跑动,片刻也不肯安静。祖母把一粒完整的红豆按在豆包王的额头,看上去极其威严的样子,统领三军,霸气十足,成为大家争抢的焦点。蒸好的豆包拿到室外起锅、冰冻、储存。算是农家三四个月的口粮。也算作孩子们冬天里的牙祭。

  开春了,土炕的一大半有了新的用场。叔叔们去河边挖了细沙,在土炕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选择优质的地瓜种栽在沙土之中。每天按时将土炕温热,用喷壶浇水,保持适宜的温度和湿度。数日后,平整的某一处沙面会有小小的崩塌,地瓜苗苗们出土了,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长至寸把长,红的梗,绿的叶,格外娇俏。此时,户外已是播种时节,地瓜秧们新嫁娘一样被移植在阳光下,熙熙攘攘地长大,根部渐次结出新的种子来。我时常在这样的时节面对炕上的新绿发呆。丛林一样的地瓜秧阶梯样长大,一天一个模样。连同我的童年,在月光与日光的照耀下,一起成为新生的植物,奔赴了另一场生,另一片天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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