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这是一个很哲学的问题,让我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人来作答,难度太大了!我很想弄明白,自己是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在人生的漫漫旅途上,我的命运是什么?连沟涧里的野百合也在做着春天的梦想,咸涩的苦井水就不会浇灌出幸福的花朵?虽然环境艰苦,日子清贫,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少年时代和你一样的装满了憧憬与欢乐!
我的梦想,我的快乐,我的疑问,我的苦涩,我的一切都像一阵风一样的刮过去了!在我刚刚迈入人生花季,还没有来得及绽放的时候,我的一生就被一场横祸终结了!
我是黄土高原的儿子,我孱弱的根就扎在那片荒原上。在我的出生地,在那片贫瘠荒凉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散落着像棋子一样的村庄。那些村落大都形象猥亵,残缺不全,全然没有一点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影子。黄土地上常年的干旱恶魔一样的纠缠着人们,地里经常因为旱情严重而种不上庄稼,即使偶尔可以耕种了又不能保证就会有收成,那里的人们连饮用水都保证不了,哪来的水源浇灌禾苗啊!没有了收成的庄稼人只好忍饥挨饿,常年挣扎在贫困线上,那就是让我又爱又恨的家乡!好在后来国家的政策活泛了,农民可以自由行走在城乡之间了,只要还能干活的家乡人都纷纷外出打工赚钱去了,家里的留守人员几乎全是老弱病残!
我是在妈妈的肚子里感受到了经济大潮的疾风暴雨,虽说我还没有面世,却了解到爸爸妈妈打工的艰辛,生活的不易。妈妈十月怀胎以后,回到家乡生养了我,只在我的身边呆了俩月,就随着外出打工的爸爸南下了,把我留给了已经年迈的爷爷奶奶。说他们年迈,那只是表象,两位老人家才六十多岁,就被四个儿子累成了衣衫褴褛,满脸沧桑。晚年又轮流着看大了我三个大伯的孩子,我,应该是他们最后的担当了!
在爷爷奶奶的身边待到初中毕业后,我已经出落成了一米七零的汉子,因为从小就随着家人在黄土地上摸打滚爬,什么活计我都能得心应手,绝不含糊。于是奶奶放心的把我交给了在工地上做大工的大伯,于是我就在工地上从小工做起,又做到了大工,随着施工队辗转到了新的工地上,每天都在添砖加瓦的改变着这个城市的面貌。这时已是秋风萧瑟,天气转凉。我们的头头一直在强调要在上冻以前把工程赶出来,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加班加点。还因为我年纪小的缘故,当头的总会把一些额外的活儿吩咐我去干,我也乐得其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人家也没有亏待过我,好吃好玩的都让着我呢!这天一大早我还在朦胧中,就被喊起来给大伙儿买早餐去。我赶紧爬起来,只去了茅厕一趟,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就直奔马路对面的早点铺。匆忙中只听得耳边一阵呼啸,还没容我看清楚是什么,身子就被揭翻了!我一惊,一缕魂魄就轻飘飘的跃出体内,半空中我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那具鲜血淋淋的尸体,那就是我曾经附魂的血肉之躯啊!我想心疼,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心,我想思考,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大脑,我想弄清楚那个揭翻了我后绝尘而去的车主长了副什么德行,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像风一样轻的一缕魂魄啊!
我是多么的想回老家去看看爷爷奶奶,是他们一手带大了我,我是他们的心头肉啊,我又怎么会忍心看到他们的伤心欲绝!我还想去南边找我离多聚少的爸爸妈妈,我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我是他们最亲爱的孩子,我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全部啊,我又怎么能忍心和他们的生离死别!天地之大,却没有我容身的一寸之地,江河横溢,却没有属于我的一滴水!生命本该属于我的,却被一场车祸无情的夺去了!没有了生命也就没有了生活的权利,我什么都没有了!曾经我是多么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顶立门户,下力气多赚点钱,好孝敬爷爷奶奶。我曾经多次憧憬过自己的小家,自己的爱人,吃苦受累我都不怕,只怕找不到那个她,但我知道她一定也会像我一样的渴望着我的出现,再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我要和她一起,生娃过日子,享受幸福的滋味,尝遍人间酸甜苦辣,携手并肩走到生命的尽头。这一切都随着我魂魄的飘荡化成了一缕青烟,而且我不敢确定在哪一刻这样的念头也会烟消云散!
人去了,情未了,魂散了,梦还在。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农民工,我的命就是一颗草芥,我的死不足为惜,我只是还有满脑子的问号找不到答案,如果不借助这缕清魂说个清楚,我真的会死不瞑目!当一条条笔直宽阔的公路在我们的眼前铺展开来的时候,让我想到了家乡那些曲曲弯弯的田间泥径;当整齐气派的高楼大厦在我们的手里耸立成林的时候,让我想到了我们家祖孙三代挤在一起破陋的小平房;当电视里金碧辉煌的舞台上汇成欢歌笑语的海洋的时候,我的眼前却经常浮现出爷爷奶奶愁苦凄惶的面孔;当政府经常奏响鸡的屁的凯歌的时候,我怎么也弄不清它会给咱老百姓带来些什么;当权贵们暴富者声色犬马的时候,也正是我们的汗珠子摔成八瓣的时候。如果仅仅是分工不同也就罢了,凭什么他们就要耀武扬威,极尽奢侈,而我们就要当牛当马,累死累活?天下何其不公,人间何其不平!其实干活是我们的本分,庄稼人不干活吃什么,喝什么,只是请别拿我们不当人!最让我郁闷的是我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我们有什么错,那些城里人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我不懂高科技,也没有电脑,却经常和同龄人去网吧里转转,玩一些蹩脚的初级游戏,看一些无聊的花边新闻。这一看一玩不要紧,却让我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看到了生活以外的一片天,让我知道了活着不仅要填饱肚子,还要活的仗义,自由,平等,博爱,有骨气,有尊严!那样活着才不枉来世一场,那样活着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做的游戏经常是玩泥巴,有时候玩腻了,就对外面的大山产生了遐想,就对山上的石头有了兴致。那时候就会经常幻想成自己就是一块小石头,硬朗,俊俏,可以反复把玩,不会破碎,还可以投石问路,走的更远。现在我就想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埋入土里,这样我就不用四处流浪,随风飘散了!等到千年以后,天下为公,繁华落尽,世界大同了,我一定祈求造物主,再把我变回一个大男孩,变回我自己。我期待着,在属于我的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在那个神秘的时刻里,与我的心上人相逢相知,相拥而泣!而今只落得半世风雨半世情,一场辛酸一场梦啊!哀哉,呜呼哀哉!
别了,我魂牵梦萦的黄土高原!别了,我可亲可爱的民工兄弟!别了,我的青春!别了,我的亲人!
—— 一位亡灵的自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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