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菜窖
十月中旬,到哈尔滨开会,坐在出租车里,看见宽敞的街道旁有很多的菜农在卖秋菜,大葱、白菜、红萝卜,卷心菜、胡萝卜,芥菜。这些秋菜都被菜农收拾很干净,排放整齐,这是季节的一道风景。
深秋时节,落叶缤纷,正是生活在北方的人们储备秋菜的时候,腌酸菜,制作咸菜,晒干菜,为寒冷的冬季做一些准备。司机说:现在的哈尔滨人已经很少腌酸菜了,室内温度高,楼道物业也不允许,开春味道太差。秋菜更是没地存放,原来的菜窖早已经销声匿迹了,宽敞的公园,整洁的踏步板,高耸的楼房已经把菜窖淹没了填实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说:很多年前他哥哥有一个菜窖,哥哥当时开小卖店,盛夏里,哥哥储存在菜窖里的啤酒很是畅销,远近闻名,那口感比冰箱里的好喝多了。可是现在没了,那块地现在是一栋很著名的高层。
我不觉倏地想起小时候,想起我故乡的菜窖来。
小时候,小县城还都是低矮的平房,每到深秋,几乎家家都要挖菜窖的。那时候严寒的冬天要比现在寒冷,雪下得也厚,生活条件都很差,为了应对整个漫长的冬天,家家都有一个菜窖,那些储存在里面的菜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贫穷而单调的日子,因为有了一窖的秋菜而让人过的安心踏实。
到城里来搬了几次家,可每搬一次家 ,都要挖一次菜窖。晚秋时节,水位下降,父亲就邀来在乡下的姑父一起挖菜窖,记忆里姑父的挖锹很锋利,闪着亮光,姑父那时候也有满身的力气。找一块向阳的园地,破土,一锹锹的挖下去,姑父的身影就慢慢的矮下去矮下去,最终看不见了父亲和姑父,只有一锹锹的黄土扬上来扬上来。其实,挖菜窖是一个体力活,只一两天的功夫一个宽敞的菜窖就挖好了。一个长方形的立方体,顶上横上横木,铺上草帘子,树叶子,上土,上很多的土,足有半米的样子,父亲说:菜窖上的土厚些才能保温。再用方木订一个出口,挖几处脚蹬,就可以了。
慢慢的长大了,也和同学们一起挖菜窖,只是挖着挖着就打闹起来,用刚刚挖出来的湿润的黄土攥成团打将过去,然后就跑,就被追打,就打闹一团。一个菜窖要很多天才能完工。那些时光已经消逝了,像一个梦,像一片欲落的叶子,念想太远了,太久了,唤不回来。
买来秋菜,白菜、大绿萝卜,卷心菜,胡萝卜,土豆。一样样用柳筐系上绳子竖下去竖下去。菜窖里要用木方横上格子,一排排的,放白菜卷包心菜。胡萝卜、萝卜要埋在黄土里。土豆很是皮实,摊开一放就可以了。只是最怕的是打了春要时不时下菜窖倒腾这些菜,怕白菜腐烂,土豆生芽子。点上一根蜡烛,如果蜡火入菜窖灭了,就是缺氧了,要放一会新鲜的空气才行。小时候,只记得倒窖是一个很累的活,一筐筐的拽啊拽啊,总是拽不完。弟弟总是爬在菜窖口问:还有多少啊?
其实,菜窖还是有些乐趣的,比如捉迷藏,很多小朋友是不知道的,就是出一点动静,他们也是很难寻。只是会弄一身的脏,一身的霜雪。记得小学的时候,一年冬天,雪落得很大很大,灌满了沟渠。和几个同学在学校北面宽敞的沟里,挖一个洞,把里面的雪掏空,掏一个很大的窖,足足能装下七八个人,用纸壳铺好,点亮蜡烛,一个晶莹的天地,窖盖上会有人走过,声音很大,嘎吱嘎吱的,我们虚无声响。那个冰窖早早的融化了,可记忆还凝固着,不曾化掉。
寒冬腊月,白雪纷飘,窗花叠绽。一家人坐在暖洋洋的炕上,在菜窖里取出冰凉凉的碧绿的萝卜,翠红的胡萝卜,洗净,切开,清凉入口,脆生爽心,别提有多么惬意。白菜抄土豆,白菜猪肉炖粉条,更是少有的浓香,醉意。那时候的日子,虽然困乏,但幸福很简单,快乐也很单纯。
如今,社会进步,生活富足,超市里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黄瓜顶花,豆荚饱满,番茄红润,茄子紫亮。南方的水果更是层出不穷,惹人眼目,让人垂涎。现在的孩子是幸福的,菜窖于我们,成了最后的记忆,于孩子们是全然陌生的,甚至,他们也不会再下到菜窖里去高兴地取菜蔬,去品尝冰凉凉的萝卜,菜窖真的被埋藏了。被那些钢筋水泥被那些日新月异被那些金钱富足,埋藏了。
菜窖老了,菜窖没有话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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